墙那边没有沉默多久,便有一段声音传了过来,“这世上旁人都可以骗你,我怎么会骗你呢?”
这换做他们之外的第三人听见这句话,就一定会生出很多想法,那些想法很多很杂,反正生出了便对他们两个不好,好在是这会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旁人能听见。
“我听说,这一次试炼,是那位大祁皇帝想要寻找遗失的皇子……”对于旁人,顾泯可能还会掩饰,但对于墙那边的李乡,便不用太过于紧张。
哪怕对方的身份就是那个最坏的结果,又怎么样?
顾泯小声的说着话,语速不快,但一字一句都极为清楚,那本来就不是很长的故事,所以说不了多久。
说话的时候有风,说完的时候,这会儿风也停了。
远处不知道是什么昆虫的声音一直不断,但极为微弱,好像是不愿意打扰这两个人。
说完这一切之后,顾泯站在墙边,等着对方的回答,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不管是不是他想要的。
“我不知道。”
那边沉默了很久,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真的不知道。”
李乡的声音里有些无助,显然这种事情让他很有些手足无措,他现在很紧张,甚至头有些晕。
这件事他知道意味着什么,如果真是顾泯说得那样,他不知道之后怎么去面对顾泯,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位大祁皇帝,当然最不知道面对的,还是那座郢都城。
顾泯没说话,李乡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这当然在他的考虑之中,即便他真的是那个遗失的皇子,也很有可能没有被人告知身份,毕竟当年的玉妃是瞒着所有人生下这个孩子的,自然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甚至连皇子本人,不知道才好。
因为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掩盖身份。
但是现在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了他们两人面前,那就是李乡的血能够打开那道城门,其实早在之前顾泯便已经生出了疑惑。
其余那几位小国国君都打不开那道宫门,为什么李乡就能?
这难道不是很意外的一件事?
只是那个时候,顾泯虽然还有些疑惑,却不能把那件事和某种事实结合起来,直到离开洞府,在烟山山顶听到了那个故事。
那个故事其实很符合顾泯的猜测,因为只有那个故事,才能接受洞府的奇怪,但要真是那个故事,那就要直面一个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顾泯转身便走,“如果真是这样,那又能怎么办呢?”
说完这句话,顾泯已经走了很远,墙那边的李乡听不见脚步声,但猜到了顾泯此刻已经是走得很远了。
他靠在墙角蹲下来,就像是很多年前被人欺负的时候那样,那会儿他才几岁,住在宫里,很多人都不喜欢他,所以无人的时候,总是会有人欺负他。
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很久,直到某一日,他在某个墙角被人欺负的时候,和他同岁的顾泯正好出现在不远处。
顾泯制止了那些欺负他的人,两个同岁的孩子,友情就此生出。
那是开始,现在也没有结束。
两个人都没有想过那一日的相逢是不是别有深意,因为那个时候,两个人都算不上什么值得算计的人。
一个是宫里的小太监,另外一个是宫里可有可无的小皇子。
后来两人又经历了些事情,让他们的友情加深了许多,可即便在那个时候,他们也说不上真正生死依存的两个人。
要到后来,郢都城破,一个人留在了郢都,另外一个离开郢都去了别处。
从哪个时候起,两个人才真是可以算是过命的交情。
可现在要是真出了这种事情,以后他们该怎么面对彼此?
李乡不知道怎么办,他蹲在墙边,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起来。
很快,一道熟悉的气息又再次从墙那边传了来。
“哭什么,你爹又没死。”
那边又传来了声音,是顾泯去而复返。
李乡一怔,这个不算是太好笑的笑话,让他也笑不出来,他爹不仅没死,还很有可能是这南陵最厉害的修行者,是这个南陵的主人,有这样一个爹,当然不用哭。
但件事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李乡抹了把脸,止住哭声问道:“怎么办?”
顾泯靠在墙边,有些无奈的说道:“还能怎么办,到时候打就是了,别想太多,你即便是皇子又怎么了?也不一定会被那位喜欢,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喜欢你,你也不一定能成为太子。”
“好吧,就算是你真能成为太子,又怎么了?一定能成为皇帝吗?”
顾泯一个人自说自话,絮絮叨叨说道:“就算你以后能当皇帝,当皇帝了你赶紧把我杀了,我就不为这些破事情烦了,要不然你把大祁改个国号叫大楚,事情就解决了……”
李乡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郢都皇宫里,两个少年在夜晚看星星的时候。
“十天后我要入宫,要是到时候我没忍住,杀了你可能的爹,可别怪我。”
“你要是能杀你就杀,我不怪你。”
“啧啧,你这个人,怎么才这几年不见就变成这样了,还是当初那个家伙吗?”
“咳咳,你称陛下……”
“称你个头啊!”
……
……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直到侧彻底陷入黑暗,今夜甚至连月亮都没有,更别说星星的事情了。
顾泯和李乡靠在墙边,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天,两个少年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没有人知道。
但他们两个人,都不愿意成为对方的敌人,这一点,显而易见。
……
……
今夜没有星光,但看星星的人不少。
修行者到达繁星境界,目力便要增长无数倍,那些离着这片世间很远的星星,自然也就看得见了,那是真正的星海,但能够看到的人却不多。
在崇文楼的楼顶,有两个人在看星星。
其中一个是三公之首的太傅大人,另外一个人,却是个普通百姓,他站在这里,努力的朝着天空看去,可还是只能看到一片黑夜,哪里得见半点星光?
收回目光,重新落座,这个年纪不过古稀之年的帝都闲人有些埋怨的说道:“我又不是修行者,看不到你看得到的那片星海,只能想想罢了。”
“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这句不是你写的?”太傅带着笑意说道:“整个南陵的文人墨客谁不知道你江淹的这篇别赋?”
在太傅面前的这个老人,早年曾和他同朝为官,只是他做官只做了十来年,便觉得官场于他并无裨益,于是便洒脱的递了辞呈,此后的光景,他在帝都和南陵诸地游览,之后写出了好些文章诗词,之后便在文坛有了盛名,被认为是文采飞扬,甚至还有南孟北江的说法。
“崔溥啊崔溥,行了行了,咱们两人就不要这般了,老夫知道你找我来看星星是假,吐苦水是真。”
江淹瞥了太傅几眼,然后说道:“我想想啊,你这么一个人,站得这么高,该担心的你不用担心,不该你担心的,你担心也没用,那说来说去,就只有那么一件事了,怎么,玉妃的儿子真的来了?”
太傅也没瞒着他,点头之后洒然道:“当年在常平街,玉妃是找到了,但她的子嗣却没了下落,陛下为此苦恼了很多年,也找了很多年,现如今怕是便要找到了。”
江淹问道:“是哪一个?”
“的确是一个,这些天里,好些人在猜测是不是两个,不过我倒是笃定这只是障眼法,真正的皇子,只有一个。”
江淹又问道:“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
当年妃生得极美,他自然知道。
“这样似乎太过明显了,会不会是第二层障眼法?”随即江淹便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咱们这样想,陛下也会这样想,或许咱们以为的障眼法,就是真相?”
江淹皱眉道:“如果说是那个南楚的小国君,的确更有可能一些,因为谁也不知道玉妃到底对陛下的态度如何,这样安排,倒也符合当初她的心境。”“可要是他,怎么会这么快就让这帝都的人们知道了?陛下难不成什么都不想掩盖,只想找回自己的骨血?要是这样,似乎有些太过不像是陛下的作风。”
帝都的这些大人物,都是些聪明人,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很多年,许多事情他们都很清楚,对于那座皇宫里的那位想法,也是他们每日都在琢磨的,可以这么说,哪怕就是帝都今天平民死了一半,都及不上大祁皇帝生出的一个不好念头。
所以在对待这件事上,许多人都已经开始想办法,想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