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越来越大,甚至于渐渐演变成了这几十年里最大的一场风雪,哪怕是整日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白玉尘,也有些意外。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如今这场大雪太大,便过了。
随着这场大雪的出现,各个地方的官员发往郢都的折子也到了。
如此大的风雪,自然会伴随着许多东西,饥饿和寒冷,自然而然的便出现了。
从史册上看,这样的时候,最是考验一座王朝的时候,若是处理的好,自然能给下面的百姓很多信心,让他们对这样的朝堂相信,如果处理不好,自然便会有许多更麻烦的事情会生出。
那些王朝的覆灭,大多数时候都是伴随着天灾的。
郢都城的早朝如常,顾泯坐在那张并不舒服的龙椅上,看着在场的那些大臣,好在虽说有雪灾,但是大楚王朝的官员们没慌,很快便拿出了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顾泯只是看了几眼,便做出了批示。
只是这样的事情,整个大楚都知道轻重,那么之后陛下大婚的事情,又会怎么办呢?
在这个时候大婚,好似不妥。
即便陛下更像是一个修行者,可不管怎么说,整个世间的百姓,都会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是天下人议论的事情。
皇帝不好当。
许然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始终都温和着看向众人的皇帝陛下,心里也在默默叹气。
散朝之后,朝臣们要返回各自衙门去做事,而顾泯回到了御书房里,当然,跟着他一起的,还有钦天监如今的监正大人苟望。
接过杨公公递来的热茶,顾泯喝了一口,看了一眼窗外雪景,这才问道:“怎么样了?”
苟望有些无奈道:“陛下宁可不要十年寿命,也要促成此事,但臣必须告诉陛下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顾泯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苟望摇摇头,“转世成人,能有样貌和之前差不多已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还想将当初的记忆找回,几无可能。”
顾泯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但还是有些期待说道:“父皇母后回到郢都之时,仍然觉得有些熟悉感,这又如何说?”
苟望点头道:“凡人转世,天地浩瀚伟力会将他的魂魄彻底击碎重组,这也是为什么后世之人不管如何都记不起前世之事的缘故,但仍有一些人,会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彻底将前世忘记,这在咱们这些人说来,便是遁去的那个一了。”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唯一遁去。
“只是即便如此,也是极限了,天道如此之强大,凡人之力,如何能以天地抗争?”
苟望说道:“即便陛下如今这么强大,以十年寿数来行此之事,也几乎不行。”
“几乎?”
顾泯敏锐的察觉到了苟望话里的意思。
苟望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他本不想说的。
但既然如此,也不得不说。
“陛下血脉不凡,这种血脉,甚至可敌过天道力量,因此天道即便重组了先帝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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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血脉痕迹,也总是留下一些了。”
苟望看了眼顾泯,直白道:“太后定然没有什么机会了,但先帝说是恢复记忆,还有七分可能,不过即便恢复,也只能短暂维持。”
顾泯站起来,问道:“多久?”
苟望咬了咬牙,“陛下再付出十年光阴,便可见先帝一日。”
只有半日。
顾泯犹豫片刻,就要继续开口,但苟望抢先说道:“陛下,即便陛下愿意再付出一些寿数,也无法延长了。”
十年光阴,换一日光景,是否值得?
顾泯没有犹豫。
点了点头。
只要父皇能看到他大婚,那一切都算是值得。
苟望似乎看透了顾泯的想法,摇头说道:“陛下大婚之日,不是个好日子,臣推算过了,最近一年,也就这三日之间,才是合适,其余日子,太过凶险,若是强行复苏,记忆散去之后,先帝便只剩下一副皮囊了。”
顾泯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先帝只能在这三日之间和陛下你相见,不然便要冒极大的凶险。”
苟望作为钦天监的监正,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去推算,其中玄机,他不说,顾泯也无法明白,毕竟顾泯不可能方方面面,什么都明白。
“三日之间。”顾泯喃喃道:“三日之间,如何大婚?”
顾泯走出案后,开始在御书房里踱步,他想要再见父皇母后一面,这几乎都快成了顾泯的心魔,如今总算有了可能,却是限制颇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但总归有机会,便是好的。
顾泯最后点了点头,便算是一切都尘埃落地。
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轻声道:“请柳邑来见朕。”
……
……
到处都是大雪,看一场雪,不需要挑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顾泯还是选择把和柳邑见面的地方放在了白鹿台上。
这是一方小的看台,是当年自己父皇最喜欢的赏景之地。
不算铺张。
柳邑穿着一身青衫,远远看去,便像是一朵山茶花。
顾泯微笑着在这里等着她。
等到走到自己身边,便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
看着柳邑,顾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这笑容里有爱意,也有很多别的东西,柳邑都能看得出来,于是她也笑了笑。
“你没见过自己的娘亲,或许见过,不过是忘记了。”
顾泯的开场白让柳邑陷入回忆中,可不管她怎么回忆,的确是想不起她的那个娘亲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她知道顾泯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个,所以她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听着。
“我见过父皇和母后,那些再细微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大概这么小的孩子是不应该记住的,但如果一直都这么美好的日子,当然没有必要记住这些普通的美好,可要是在这之后,便都是苦难,那些不多的美好,就成了很难忘的东西,能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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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记到现在便在情理之中了。”
顾泯看着柳邑,微笑说道:“那些苦难我虽然还记得,但却不在意。”
年少的困顿,那些每天都要当作最后一天来过的日子,对于成年人来说都会是煎熬,更何况只是一个孩子。
柳邑点头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当然要朝着前走,要看着前方。”
顾泯说道:“我没被苦难打倒,但我仍旧有心魔。”
在很多年前,梁照和他相争的时候,他便发现了自己藏在最心底的问题,他虽说从苦难中熬过来了,但是仍旧心里还有心魔。
那心魔虽然已经被他极端压制,但仍旧会影响他。
之前经历了许多,之后也会经历很多,但如今这个节点,却是最重要的地方。
柳邑问道:“是什么?”
顾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最开始我翻看那本书的时候,也是只觉得那是一个故事,可后来我才知道李扶摇前辈不是故事中的人,他是真正存在的剑仙,而我的故事,有一天也会不会被人写进书里,那旁人看这本书的时候,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我最重要的节点。”
他说了很多,弯弯绕绕,柳邑听不太明白,但也还是耐心的听着。
顾泯问道:“你知道我的心魔是什么吗?”
柳邑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顾泯知道是这个答案,也没在意,而是说道:“自然是遗憾。”
遗憾是什么。
遗憾有很多。
而且每个人都会有遗憾。
或许是遗憾小时候没能再乖一点,让父母省心,也或许是念书的时候没有努力一些,让之后的日子更好过一些。
等到长大了,可能是在面对喜欢的姑娘的时候,没能勇敢一些,就这样让她变成了别人的妻子。
这些都是遗憾。
顾泯的遗憾是父皇和母后去世的太早,没能多陪着自己一会儿,这是他的遗憾,也是执念,等到了后来一个人单枪匹马,一路向前,偶尔累了倦了的时候,顾泯便会想起自己的父皇母后,可也只能想想。
这样的次数多了之后,这遗憾便成了执念,然后成了心魔。
“我做梦都想再见父皇母后一面,告诉他们我现在过得很好。”
顾泯说着这些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满是泪花。
当年去见母后,如今要见父皇,都是如此。
“如果没有这次生死难测,或许我能一辈子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