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启帝渐渐散开,但就在散开的时候,那些血肉细化的血雾还是源源不断的涌入顾泯身躯里,仿佛一点都逃不掉。
宁启帝在别处重新出现,容貌渐老,有一股腐朽的味道在他身上散发出来,那是寂灭和死亡的味道。
这位千年以来最强大的修行者,如今就像是风前烛、雨里灯。
但即便如此,宁启帝的绝代风华,仍旧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膛里的伤口,那个地方,再也无法愈合,像是无尽的深渊,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
宁启帝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走走。”
他输了,彻底的输了,生机在不断的流逝,但却不意味着他会立即便死去,像是他这样的人物,即便是在这之后,还有许多手段让自己存活下来,也不为奇。
他毕竟是这千年以来,世上最强的那个人。
若不是一直压制着境界,他甚至都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顾泯点了点头。
说一千道一万,宁启帝在这场大战中,始终都不曾用出过超过金阙的力量,和他之前承诺的一样,光是这个,便足以让顾泯能够坐下来平心静气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于是在短暂之后,两个穿着一袭雪白帝袍的两代帝王,便出现在了郢都城的街头,不过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这两人。
“当年的照天城,要比如今的郢都城大得多。”宁启帝一脚踢起一颗路旁的石子,正好落到一个在自家院门前逗弄自家小猫的胖小子,那胖小子被石子砸中,很是气氛,可当他怒气冲冲转头看来,又没有看到那个“肇事凶手”就只能独自一屁股坐回去,生着闷气,好在那只狸花猫又蹭过来舔了舔他的手。
宁启帝和顾泯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顾泯有些意外,没想到一直严肃的宁启帝,竟然也有这般稚气的时候。
“谁都是从孩子长起来的,虽说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但心底总归不是一点感觉都没了。”仿佛是看出了顾泯的想法,宁启帝主动开口说道“孩子气这种东西,二十出头的时候,便生怕谁说自己还是半大小子,但依着我来看,一生都有,才难。”
顾泯笑了笑,“那您如今也还有,岂不是很了不起?”
宁启帝瞥了他一眼,无声而笑,片刻之后,他止住笑意,随口说道“胜过我,你是千年之间第一人,我很高兴。”
顾泯说道“有些侥幸。”
这倒不是客气话,这场大战展现出来的东西,远比外人看到的要多得多,顾泯能在这场大战中胜过宁启帝,运气倒是占了很大部分。
宁启帝没有说破,而是说道“我毁去彼岸观,让那边的人再无法知道这边的情况,他们已经气急败坏,但只要他们有一日不能来到这里,那么一切事情,就会按着我的想法去发展,你去彼岸之后,顺其自然便可,还有,别问。”
本来说到一半,顾泯便想问问了,可是宁启帝这最后一句话,便是打消了他所有的念头。
有些秘密,看起来真的是得自己去探索和发现。
顾泯还想问些彼岸那边的事情,宁启帝却已经开始摇头了,“彼岸那边的事情,我说的够多了,总之一句话,那边的世界,要比这边壮阔得太多,除去这个之外,别的便不说了。”
顾泯点点头,“那前往彼岸的路在何方?”
他如今已经是金阙巅峰,在这场大战的最后,他便摸到了金阙之上的门槛,毫不客气的说,只要再往前走上一步,他就可以真正跻身金阙之上,成为举世无敌的人物,不过在这之后,他自然而然的要离开这里,前往彼岸。
“你会知道的。”
来到一棵树下站定,宁启帝抬头看了一眼树梢,接住一片飘下的嫩叶,这种黄葛树,一年之中,只有在春天才发嫩芽的时候,那叶子才能吃,街上的孩童,平日里最喜欢将其含在嘴里,感受那淡淡的酸味。
宁启帝嘴里含了一片,然后又递给顾泯一片,才笑道“以后的你,便是真正的你了,不过现在有件事,你得答应我,要不然我这会儿也能杀你。”
顾泯将那片嫩叶放在嘴里,问道“什么。”
“你既然已经成了这人间共主,那么这个世界便得你来守护,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坚信自己能够做到,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放弃。”
宁启帝看向顾泯,这一次眼里多出了几分期盼。
这一次,他并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千古帝王,而只是一个想要自己后辈去闪耀发光的老人。
他曾经有过很多儿子,那些都曾被说成是他的血脉传承,但实际上这样的人物,真正的传承,从来都不单单是血脉而已。
就像是人间这么多年,有那么多的帝王,可没有哪个能够说得上是真正的人间守护者。
想要担任这样的角色,不是境界足够高便可以的,可就是境界这两个字,也已经把绝大部分帝王阻拦在外了。
宁启帝真正的传承者,是顾泯。
“这是我们的故乡,是我们生长的地方,我们自然会守护。”
顾泯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这简单的一个说法,却有不同的意思。
宁启帝很满意,当初老和尚离开之前,曾说他要是年轻一些,就要和宁启帝做同道者。
而如今,这个后辈虽然还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但也认同了他。
这也算是同道者了。
宁启帝笑了,然后转身,招了招手。
顾泯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看着,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但还是很平静。
就像是一个阳光不错的午后,他静静听着风吹过的声音一样。
他的身影缓缓出现,然后朝着那个胖小子走过去,最后抱起了那只猫。
一只眼神清澈的小狸花猫。
它看着他。
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顾泯。
至于那个胖小子,只是呆呆地看着顾泯,什么都不敢说。
——
腿伤了,修养了几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