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数双眼睛,无数道视线下,那位被称作真佛的空明禅师竟然对一个年轻的白袍男子跪下,这已经足够让人觉得惊骇了,可是这还不够,那位空明禅师竟然还一脸虔诚的看着那个白袍男子,这是为何?
唯一听到空明禅师说得话的是少年僧人一石,他很清楚的听到了真佛两个字。
这让他脸色发白,这些天的猜想,仿佛在此刻完全便得到了证实。
顾泯却只是深深看着眼前的空明禅师,一句话没说。
空明禅师缓缓抬头,轻声道:“请真佛进寺中一叙。”
顾泯看了一眼眼前小寺,平静道:“让他一起。”
他说的自然是少年僧人。
空明禅师微笑看着少年僧人,“听说一路之上,有个少年僧人不是跪着来的,还每每与人辩论,是你?”
少年僧人微微点头,行礼。
不管怎么说,空明禅师都值得尊敬。
三人进入寺庙,顾泯在门前的牌匾前站了片刻,看着那上面的苦心寺三个字,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来什么,这才迈步走进寺庙之中,寻了一处禅房,寺中唯一的小和尚端来冒着热气的茶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顾泯看出来了,这茶水一般,不是什么好东西。
空明禅师邀请两人坐下之后,亲手给两人倒茶,这才微笑道:“如今苦心寺的名声太大,可惜这本是座小庙,怎么可能有大佛?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修行多年,却不懂,所以还是很虚妄。”
顾泯还没说话,少年僧人便已然开口,“佛不是一定在大的寺庙中才是,没有这个道理。”
说完这句话后,少年僧人好像自觉失言,摇了摇头,歉意的看向空明禅师。
空明禅师却是笑道:“你有慧根,以后成就会比我更高,如今要做的事情,便只有一个,活下去。”
佛门凋零,如今僧人们自身难保,想要有更高的成就,再也不是在意别的事情,而是最简单的,活下去。
顾泯沉默没说话,只是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放下。
空明禅师微笑道:“真佛以为,这茶水如何?”
顾泯很平静的看向空明禅师,“我不修佛,读过几本佛经,却也对你们这所谓佛门,不喜不恶。”
没有回答空明禅师的话,反倒是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空明禅师不以为意,轻声笑道:“既然真佛不愿意如此称呼,贫僧便称顾道友如何?”
顾泯眯起眼。
一个顾字,立刻让此地杀机弥漫,挥散不开,只怕是这位空明禅师要是下一句话没说好,便可能会被顾泯斩杀在这里。
少年僧人也察觉到了空气里淡淡的杀意,皱起了眉头。
只是他无法判断是在场两人之间谁散发出来的杀机。
空明禅师境界不如顾泯,但此刻面对这些杀机,却也很淡然,自顾自端起一杯茶喝下之后,平静道:“顾道友已然踏足准君境界,想要杀人,自然简单,别说贫僧,就是寺外那些僧人一起上,也拦不下,只是贫僧并无恶意,顾道友又何至于此?”
顾泯说道:“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他散去杀机,但空明禅师已经知晓顾泯传达给他的一切东西。
空明禅师看向少年僧人,微笑道:“你先出去等着。”
少年僧人看了一眼顾泯,这才点头,然后起身,很快便走了出去。
自此,这里便只是剩下顾泯和空明禅师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急着说话,热茶的白雾升腾起来,好似在两人之间挂上了一层纱幔,谁都看不清谁。
“真佛之说,顾道友想来这一路走来,怎么也该知道了。”空明禅师微笑道:“不知道道友如何看?”
顾泯平静道:“你既然被人尊称真佛,想来对这段历史很是清楚,不妨讲讲。”
空明禅师微笑道:“当初那位佛门创立者在死前留下谶言,说得清楚,佛门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真佛便会降世。”
顾泯问道:“你觉着,如今便是那个时候?”
空明禅师点头道:“如今佛门境遇,早已经到了不可能更糟糕的地步了,说是已经到了最为惨烈的时候也不为过。”
顾泯说道:“如何判断真佛是谁?”
这其实是一个全然无法被证明的事情,当初那位佛门的创立者虽然留下谶言,但是说明会有真佛在最为危难的时候降世,可是真佛如何辨别,却又没说。
于是在这个谶言小,佛门已经出现过许多欺世盗名之辈了,在空明禅师之前,已经出现过好些自称真佛的人物了。
如今空明禅师又说顾泯才是真佛,这其中由来,又是为何?
顾泯静静看着这个看似寻常的僧人,忽然问道:“当初佛门那位创立者,何等境界?”
空明禅师想了想,说道:“不过准君而已。”
顾泯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为何一定笃定他说的话是真的?或许只是留下一个美好的预言,给你们动力。”
空明禅师听着这话,安静了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才缓缓说道:“贫僧当初也是这般想的,直到有一夜,贫僧入梦,见到了一个前辈。”
顾泯挑起眉头,心想这又是什么玄妙的说法?
空明禅师接下来说的话,顾泯震惊不已。
空明禅师停顿片刻,一脸认真道:“那位前辈自称法号雾野。”
“那位前辈曾言,若是有朝一日一个生得极为好看的年轻人身着白袍而来,便是所谓真佛,我佛门救赎之道,便在那人身上,那位前辈告知过道友的姓名,贫僧也曾想过,世间好看的人或许不少,若是认错会怎么办?但看到顾道友的那一刻,便什么担忧都没了,很显然,除去顾道友之外,不会有他人了。”
顾泯想起苦心寺三个字,之前看到的时候便觉着似曾相识,如今一想,果然是和雾野寺三个字的笔法如出一辙,当年那位雾野老僧贵为南海之主,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位寻常的金阙境界,别说现在的顾泯,便是当年没有离开那边的顾泯也能杀他,这样的人物,即便佛法高深,不也是早已离世了吗?
都说修行者并无来世,即便有,为何又在此地?
而且入梦一说,又是什么意思?
顾泯看向空明禅师,此刻眼中有许多疑问。
空明禅师知道顾泯心中所想,但也只是苦笑道:“贫僧只是入梦才可得见那位前辈,不知前辈身份,亦不知道前辈境界,只是和前辈论道,方知前辈佛法精妙,远胜于贫僧。故而前辈所言,贫僧自然字字句句都不敢忘,如今道友已经来到这边,贫僧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顾泯默然无语。
雾野僧,一个几乎已经被忘记的名字,如今却再次出现在他面前,那位看似祥和,且和自家先祖有些交情的目盲老僧,难道真的不止是他看到那般,只是个寻常的金阙强者?
倘若空明禅师是诓骗于他,那雾野僧的名字,他定然不可能知晓的。
金阙境界的雾野僧,理应已经参与不到当下的局面了,可他还是被人再次提及,这让顾泯,多了许多疑问。
那位目盲老僧,到底是死是活?
“不好了!”
就在顾泯正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门忽然被人推开,少年僧人脸色苍白的看向空明禅师,一脸担忧。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空明禅师却已经起身,微笑道:“今日局面贫僧早已经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