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白正在商场里转得焦头烂额时,听到了头顶清晰传来的广播声音。
“请赵纪宁小朋友的妈妈听到广播后立刻赶往服务台,你的儿子走丢了,正在工作人员陪护下等待您的认领。”
桑白:“.........”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在商场里响亮无比地重复播报,周围顾客很快被吸引注意,开始交头接耳打量四周,似乎在寻找着那位赵纪宁小朋友的妈妈是谁,这么粗心大意,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弄丢。
桑白出于本能拉高了衣领做贼心虚挡住自己脸庞,哪怕知道没人认得出来她,依旧莫名羞耻,第一次觉得这个便宜占得丢人。
一路小跑下楼乘坐电梯。
桑白以最快速度找到了服务台。
和她想象中兵荒马乱的局面不同,小房间里,赵纪宁被妥善的安排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盒旺仔牛奶在喝,旁边商场女员工穿着制服,在他身边弯腰拿着一堆零食温柔询问他要不要吃。
再旁边,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娃娃把自己怀里紧搂着的芭比娃娃递给他,嗓音稚声稚气无比可爱。
“哥哥,这是爸爸今天新买给我的玩具,送给你玩。”
赵纪宁坐在其中,被众人围绕,哪有什么走失儿童的狼狈惊惶,相比此刻气喘吁吁的桑白来说,甚至可以用从容惬意来概括。
她立在门口瞧着这一幕,脸色阴晴不定,那个中年男子最先瞧见她,一如既往的好眼力。
“哎,你妈妈来了。”随着他这一叫,房间内目光都集中过来聚焦在了桑白身上,商场员工看清楚她的样子露出不可置信,小女孩睁大了圆圆的眼。
赵纪宁望着她,脸上似乎有几分复杂,接着放下手中的牛奶,低垂着眼落在膝头。
“你就是赵纪宁小朋友的家长...?”商场工作人员问,视线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年轻得过分了。
“就是她嘞,上午我们都看见的,她带着这个娃娃在逛街。”热情的中年男士亟不可待开腔,话里有种成功做了好事的满足和兴奋感。
桑白冲他表示感谢的笑了笑,接着对商场人员颔首,“我是他家长。”
“小朋友,她是你的妈妈吗?”女员工听完,并没有立刻把人交给她,反而是稍稍倾身,对着赵纪宁轻声细语询问。
大有种他不承认就绝对不会把人交出去的架势。
赵纪宁从进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此刻在众人注目下,面色难看,紧闭着嘴巴。场面陷入极度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房间静了半分钟,只见赵纪宁低着脑袋,终于幅度极小地点了下,轻不可察。
动作间无声透出满腔的不甘不愿。
桑白忍住内心得意的笑。
她面上十分正经地轻咳一声,眼神格外坦荡清亮,毫不心虚地望向赵纪宁,像召唤自家不省心的小孩一样伸出手冲他随意招了招。
“走吧儿子,跟妈妈回家。”
......
回去路上,桑白给赵纪宁买了一个儿童智能手表,里面有她的备注和电话号码,这样就可以避免下次走丢的事情再发生。
把手表戴上后,她给赵纪宁演示了一遍功能和用法,他一声不响的听着,黑眸幽深莫测,桑白讲解完,抬起头问:“听懂了吗?”
她正对上那双眼睛,愣了下,紧接着见赵纪宁垂下眼睫遮住里头光彩。
他依旧闷不吭声地点头,桑白没再多纠缠,直起身,脸上情绪已经收得干干净净。
原著里,赵纪宁是个敏感阴沉睚眦必报的人,他强大起来之后,从前欺负过他的人不是投资失败就是众叛亲离,纷纷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报复,
他们里面有些人仅仅是在他还弱小无权无势时羞辱过几句,相比起桑白今天的所作所为,逼着他低头认自己做妈妈...
暖气融融的商场里,桑白寒从脚起,莫名打了个冷颤。
这天晚上回去,桑白做了个噩梦。
空寂的别墅,日光悄然照进客厅,周围不见任何人影。
她意识刚归拢,身前就伸过来一双幼童的手,朝她重重一推,身体腾空,天转地旋。桑白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时,她已经骨碌碌地摔下了楼梯。
“嘭”的一声响,后脑勺重重磕到地面,剧痛传来,有温热的液体慢慢往外渗。桑白仰面躺在地上,痛到模糊的视线中,楼梯口出现了一道小小身影。
站在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面容辨别不清,却让人从中感受到了不加掩饰的漠然和冷淡。
就仿佛,此刻躺在地板上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没有任何生命的冰冷物件。
桑白浑身如同被禁锢住,动弹不得,只无比清晰地体会着热度从她身体流失,指间渐渐麻木冰凉。
她目光最后紧紧抓住楼梯上那抹影子,不甘心地合上了双眼。
陷入黑暗一瞬间,脑中响起了熟悉机器音。
“搞错了,系统准备重启,滴——”
阳光涌入,从未拉上的窗帘间肆无忌惮投进房内,整个卧室盈满明亮,梦中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桑白猛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心有余悸,她胸膛起伏,呼吸略显急促。
“系统,你给我出来。”桑白立马叫,她无比确认,梦里那分外真实的画面绝对不是凭空出现,尤其是最后那道熟悉声音。
“啊...”这次的系统出现得比以往都晚一些,几十秒后,才姗姗来迟地发出询问,语气充斥着故作的困惑和茫然。
“我在这次之前,是不是还穿过一次?”桑白冷静地说出自己的分析,“然后你弄错了时间,刚好穿到丁舒颜死之前。”
“.........”系统大概有史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脑转动迅速思维逻辑清晰的任务者,无言了好半天,最后才磕磕绊绊地开口。
“没、没有的事。”它色厉内荏,“我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吗!”除了...除了极小概率的偶然失误。
“你死不承认也没关系。”桑白语气格外平淡,“反正这次的死亡体验我是记下了。”
难怪,她说自己从前一直性格温和与世无争,为什么这次会莫名其妙想要欺负小孩。
桑白原以为是提前看过剧情的原因,现在想想,大概是身体本能在引导。
回想起自己被推下楼那一幕,桑白依旧控制不住牙痒痒,不愧是未来心狠手辣的大反派,动起手来丝毫不手软。
早上九点,两人在餐桌上相遇。
同被噩梦折磨了一宿脸色不好的桑白相比,坐在椅子上的赵纪宁几乎可以用灵动精致、优雅绅士来形容。
他穿着一件米色菱形毛衣开衫,里头是深蓝格子衬衣,袖口别致。黑色额发搭在眉间,脸颊白嫩饱满,坐在那安静不言不语,浑身就充满了复古的英伦贵气。
和第一天在福利院见到的他相比,堪称脱胎换骨。
果然人靠衣装。
桑白在心底微微冷哼一声,对这一切视若无睹,面色冷淡地拉开椅子坐下。
对面正在吃东西的赵纪宁动作微顿,随后平静继续。
这顿早餐几乎是可以说是悄无声息,冷若冰霜。
两人没有任何沟通交流,各吃各的,这两天勉强培养出来的一点“母子情分”早已不见踪影。
桑白胃口不怎么好,没吃几口就打算上楼去补觉,偌大的餐厅只剩赵纪宁一人在那,像是在陌生环境中被刻意孤立的新人。
这个诡异的想法没持续几秒,就被突然响起的尖锐门铃声打断,桑白涌起惊讶,缓缓挑了下眉。
这是她穿过来三天,第一次有人来访。
桑白没有继承丁舒颜的记忆,她脑中关于这具身体的一切,只有一份类似背景的影片资料,大致知道周边人物关系和事件,但是没有任何具体细节。
门铃声一阵一阵,接连不断响起。
桑白调整好心态,走过去打开了门,还没看清来人,眼前蓦地炸开了各种彩带礼炮,与此同时,是男女声混合的兴奋欢呼。
“surprise!”
彩纸碎片纷纷洒洒落地,后头才出现桑白懵逼的脸,一张熟悉的女生面孔从人堆里冲出来,亲亲密密地抱住了她胳膊。
“颜颜,我们今天一起来你家开party,开心吗?!”
桑白:“………”
丁舒颜开不开心不知道,你们看起来倒是挺开心。
“你不是一直说放假自己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孤单吗?所以我就叫了同学们一起,想着给你个惊喜就没提前说…”洛霏观察着她神情,小心翼翼出声,“你是不是不方便啊?”
桑白搜索了下大脑里原本存在的讯息,认出这姑娘确实是丁舒颜最好的朋友,洛霏。
高中同学,普通家庭,性格开朗体贴,班里人缘很好,在学校时丁舒颜和她几乎形影不离。
身份一确认,桑白也不得不放下戒备,她看着面前这群男男女女,虽然不是很想但还是抓了把头发,有些无奈:“没有,你们进来吧。”
都到家门口了,总不能把人赶走。
一群人走过玄关,拐进客厅,赵纪宁刚好吃完早餐出来,听到动静,小身板一顿停在了原地,黑葡萄似的眼珠打量着生人。
没两秒,就听到人群里有女生控制不住地叫了一声。
“天哪,舒颜你从哪里拐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孩啊!”
“好可爱。”
“像个洋娃娃。”
“颜颜,这是你家亲戚吗?”各种嗷呜嗷呜的夸张声中,洛霏发出轻柔疑问。
桑白稍顿,“呃…”
她看了眼赵纪宁,实在没有办法在认识的同龄人面前厚着脸皮信口开河,于是只好摸摸鼻梁,含糊其辞,“嗯,差不多,一个亲戚。”
年轻人精力无限,身体里永远充满着热情和无知的快乐。
桑白把别墅一楼交给他们,没陪多久客人,就迫不及待找了个借口上楼。
窝在房间补了一上午觉,醒来阳光已经昏黄,打在窗外翠绿的草坪上,色彩明艳。
睡得满足,桑白心情颇为不错,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准备下去拿点喝的。
她还有点疲倦,下楼梯时搭着扶手。客厅静悄悄的,桑白目光巡视着周围,刚准备打哈欠,余光定格在一处,抬到半空中的手倏地收回。
侧门外的小花园里,此时分外热闹,那群年轻的男女们正团团把赵纪宁围起来,兴奋新奇地说话逗弄着他。
明晃晃的日光不及他们笑容刺目,赵纪宁脸色抗拒,眉头紧拧,瘦小的身躯徒劳挣扎躲避着那些想要触摸他的手。
离他最近的,是一脸甜美可人的洛霏,她手里拿着块小蛋糕,温柔亲切地举着叉子送到他嘴边,张开红唇示意,“啊...”
她像是完全看不到小孩的排斥,自顾自地给赵纪宁喂着蛋糕,手伸过来,他猛地偏头躲开,雪白的奶油粘在了脸上。
赵纪宁一把伸手,打翻了她端着的蛋糕。
“你们在干什么?”桑白声音猛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