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期许(1 / 1)

小女孩被送到县医院,抢救及时,安上了临时起搏器。

预计十天半个月后可以拆除。

这是沈倪后来跟江以明打听到的。

这两天她时不时就上楼蹭饭,总是带点小玩意儿上楼。有时候是给猫的,有时候是给他的。碰到一起免不了聊两句。

她问什么,江以明基本都会答。

有时候也会去医院找他,去的次数多了,张医生和陆医生见着她,又开始开江以明的玩笑。

周六晚上他们科室要聚餐。

是医院领导特批的公费活动,用来嘉奖江医生及时诊断病情,行动果决。

沈倪前一天刚好带着吃的来找江以明,被陆医生一把拉住:“小沈周六也去不?我们去吃火锅,你来了这以后吃过没?川崎火锅。”

她不知道是诊室聚餐,以为就是私底下饭局,点点头:“带我啊?”

“怎么不带?”陆医生说,“你老给我们送吃的,我们吃饭也带你啊。”

领导不参加。

整个科室加轮班护士才五个人,再扣掉当天值班离不开身的,加沈倪一个不多。

沈倪偷偷看一眼江以明,他没说话。

那就是默认了?默认她作为家属出席?

“那就这么定了啊。”陆医生左右看看,替不爱开口的江医生拍了板。

“我也同意。”张医生附和。

沈倪现在完全处于单箭头的热恋期。

知道要与他同事一起吃火锅后,她提前进入了小学生春游前夕的亢奋期。晚上难以入眠,辗转反侧,睁眼闭眼不是火锅就是江以明。

等第二天见着他。

沈倪感觉他往自己眼下多看了几眼。

上回跟那位医生朋友打听了一晚上江以明的事儿,消息没得到几条,还挂上了虚空黑眼圈。她这次很谨慎,先发制人解释:“单纯失眠,我真没熬夜玩手机。”

江以明淡淡应了声,没挑她毛病。

他俩住得离火锅店最近,又是完全跟着镇里人的饭点来。

四点刚出头,就抵达了火锅店。

来了几次,老板娘已经相熟。

江以明是镇上人人认识的儿科医生,他身边的姑娘俊得一眼就忘不了。他俩每次都一起来,想记不住都难。

还是老样子,三鲜锅和麻辣锅各一份。

趁着别人都没来,沈倪蹭到江以明边上,一起对着三鲜锅。

江以明把玩了一圈手里的玻璃杯,抬眼:“不是吃辣?”

“那我还说我现在改吃三鲜了呢,你怎么光记得我以前吃辣,不记得我现在改口味啊。”

她现在对江以明有滤镜。早就不怕他冷淡的表情和略显嘲讽的语气了。

只要他一出现,说什么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温柔的代名词。

以至于沈倪现在说话恢复了原先自我的调调,有些放肆。

江以明懒得拆她台,又问:“喝什么。”

“你喝什么?”沈倪反问。

“涮锅水。”江以明懒懒道。

“好呀,那我也喝。”

现在谁都有点治不了这个小姑娘。

江以明无声叹了口气,问老板娘要了罐常温小可乐。

他们点完喝的,诊室里的人刚好到。

打着“公费”的名号,陆医生一来就点了肥牛肥羊五花虾滑。张医生在家陪女儿吃了点心来的,要了几个蔬菜。

一人点了几道菜,就满满当当铺了一大桌。

这几个医生不管饭后值不值班的,都很有自觉,个个滴酒不沾。

但耐不住革命友谊,话不少。

陆医生是纯好奇,张医生是站在男性角度,想帮江以明多套点话打开突破口。他俩整顿饭就围着沈倪问十万个为什么。

起初沈倪还游刃有余。

后来涉及到家庭状况了,她这儿已经和江以明坦了白,当着他的面再用以前的套话糊弄别人。这话她不太能说得出口。

慢了两三秒,她正想着怎么回,那边江以明不动声色圆了过去:“你们不去做人口普查是挺可惜。”

沈倪趁旁人不注意,在桌子底下偷偷拽了下他衣摆。

用口型说:“谢谢啊。”

江以明嗯了声,“没事。”

陆医生和张医生被他一打岔,转移战火。

火锅吃高兴了,平时不敢问的都问了出来。

张医生:“江医生,你延期回京申请了多久啊?”

江以明:“挺长的。”

在别人眼里,江以明长期待在小镇是很奇怪的。

要是为了政治提升,下乡本身就是一篇不错的履历。要是为了精湛医术,待在大城市大医院才有更多临床经验。

虽然哪儿都急缺儿科医生,但放在他们小镇,算人才浪费了。

张医生掐指一算,说:“算起来你来这儿都有一年了,长假短假都正常值班,你不回去家里不想你?”

沈倪下意识偏头看江以明。

从他嘴角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笑意:“不想吧。”

“哎?那你家里人还挺开明的。像我家老头那样的,出去学习个一礼拜,追不知道多少个电话。”

“是啊,我家一样多事。”陆医生认同,“江医生,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江以明顿了几秒,回答:“不做什么,很普通的普通人。”

像普通的父母一样,会很普通地疼自己的小孩。

可惜,这些与他无关。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聊着,问话的人和回答的人都神色如常。

只有沈倪夹在中间如坐针毡。

她算是半个知情人。

有心想帮江以明挡一挡,但又怕自己一开口,让江以明知道了自己偷偷打听过他的事情。

她不停地小口小口喝可乐,借着抬杯的动作,视线全往他脸上飘。

江以明感受到她是视线,偏头对上眼。

他忽然抬了下手,手腕下垂,反撑在下颌处。沉寂无波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闪了一下。

沈倪没憋住,打了个气嗝。

“紧张什么。”他淡淡道。

“……我有吗?”

“没有?那是我看错了。”

他好像丝毫都不介意刚才的话题,往椅背上靠了靠,重新回到张医生和陆医生的好心问话环节去了。

沈倪懵了好几片毛肚的工夫。

她开始怀疑薛成俊问来的消息到底真不真?

怎么在别人眼里滔天的大事,在他这儿真就什么都不在乎。

是因为他是医生吗?

所以心理素质格外强大?

还是他经历过什么更大的,更不可理喻的故事。

所以显得其他都算毛毛细雨?

沈倪猜不透江以明这个人。

她这顿火锅吃得心不在焉,会因为别人提起家人而想到自己的。也会以己度人去照顾江以明的感受。

饭后张医生要回去陪女儿,陆医生值班,就没再多聚。

他们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还亮。夏天白昼特别长,时间像黏土似的被无限拉长,与慢吞吞的小镇生活融到了一起。

在巷口站了一会儿,温热晚风扑面。

沈倪走在后边,看到江以明突然转头,问她:“散步?”

她当然乐意:“好啊。去哪儿散?”

“随便走走。”

江以明说着往火锅店所在的巷子里走了几步。

沈倪平时的活动范围最多就到巷口,里边无非就是村落民宅。

到底是陌生地方,她怕碰到寸头那样的小流氓,从没进去过。

现在江以明在,她就大胆跟了上去。

然后听他边走边说,“知道里边是什么吗。”

沈倪摇摇头:“没来过,是什么呀?”

江以明收回目光,回答:“一个小福利院。”

沈倪这才看到参差不齐的灌木丛后有处凹陷。

往里铺了条带斜坡的水泥小路,连着一扇老旧铁艺门。门边还有块牌匾,上面写着小春天儿童福利院。

这么小的镇子竟然还藏着一间福利院。

她隔着镂空栏杆往里看,三面都是二层小楼,唯一空着的那面是片花坛和小操场。大概半个篮球场那么大。

整个小院安安静静,又小又旧。

就这样的环境,江以明说,里边还有小孩住着。

他半年前义务来给里边的小孩做过一次基础体检,多少了解一些情况。

有从出生就被抛弃的小孩,有患病被遗弃的,还有说是暂时寄养但父母外出打工再也没来领的。

人不多,总共七八个。

但以小镇人口的比例来算,还是个很让人绝望的数字。

现在算是饭后消食。

绕着小院围墙走,江以明有一句没一句跟她说:“里边有个板寸小男孩,被领养过一次。后来领养家庭说他性格不好,又退养了。”

“啊?领了还退啊?”

沈倪默默啧了声,心想这对小孩得有多大的打击。

江以明点头:“嗯,上次见小寸头,话都不怎么说了。以前跟你一样,是个小话痨。”

沈倪在心里挥了下拳头,辩驳:“我不是。”

他没管,自顾自继续说:“还有两个小姑娘,到上学年纪了。一般这么大的都比较难找领养家庭。何况很多家庭多少还是有点重男轻女思想的。”

“那她们以后呢?”沈倪问。

“以后?”江以明顿了下,很直白,“不知道。”

他接连说了好几个孩子,似乎每个都在他心里留下了烙印。

夕阳正好。

沈倪跟在旁边,好像在听一个很长很长讲不完的故事。

她有点明白江以明为什么今天要说这么多了。

她从来没在他面前表现出在意。

可他仿佛一下就触到了她心里的柔软。借着说其他人的事告诉她,其实没什么好在乎的,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家庭,每个家庭都有难念的经。

难,日子就不过了吗?

不是的。你看开点,别停留在脚下,再往前看看。

什么都会过去,一切不过是散落在人生长河里的碎石点点。

太阳还没完全西沉,傍晚霞光温柔炽热,金色余晖洒满她的眼睫。

沈倪在晚霞中回头,长发被染成了碎金。

她扬起唇,明白了他的好心。

而后对着他,像期许,也像宣誓:

“江以明。”

“我们都会成为更好的人。”w,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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