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落幕,孟晋脸上有过短暂的疲倦,但很快便被他隐了。
面对涌来的剑山弟子们,孟晋没有说话,依着他的身份和境界以及人生阅历,在面对这些年轻剑士的时候,本来就不必说话。
他也没有兴趣。
只是今日不同,他极有耐心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些涌过来的弟子们,等到他们都到了眼前,孟晋脸色便缓和了许多。
“老掌教剑道修为世间难寻,这一场答剑,当真是让大家大开眼界。”
剑山的剑士们,二代弟子和三代弟子都有,只是更多的还是三代弟子,这些弟子上山的时间不长,境界也不高,自然心志也不算如何坚定,很容易被人三言两语便挑动心神。
随着有人开口,这里的气氛一下子便浓烈起来,在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老掌教既然剑道如此高妙,若是不出来主持大局,之后剑山再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办?”
怎么办?
也可以说如今日这般来办。
可怎么能每次都如今天这般。
“请老掌教掌管剑山!”
人群之中,有一人当众跪下,很快便被人认出,这是山上的剑士杨里,他跪在山道上,对着孟晋说道:“恳请老掌教掌管剑山,剑山方能有真正的辉煌!”
他声音很大,传遍山上上下,而且神情极为真切,让人看不出半点虚假之意,这便是他的想法,没有半点问题。
孟晋没有说话,但是山道上已经有很多人开始皱眉了,要让孟晋成为剑山掌教,或许没有很多问题,但是有一个问题便够了。
那就是这山上已经有了一位掌教,不该也不能拥有第二位掌教。
或许说要让孟晋重掌剑山,便只能让吴山河退下这个位子。
这种事情,对于吴山河来说,很难做到。
陈玄就站在山道上,之前在剑舍里生的事情,此刻全然涌入脑海之中,他虽然不是剑山最开始的弟子,但性质最是忠厚,听到这么一个说法,当即便走出人群,看着跪着的杨里,怒斥道:“杨里,你和我都是传授这些弟子剑道的先生,你怎可如此,剑山尚有掌教,怎可再推举老掌教掌管剑山,你这样做,是要让老掌教陷入不仁不义之境。”
“你这样,还能做人师吗?!”
陈玄看着杨里,整张脸上满是怒容,他看着山道上的弟子们,严肃的说道:“剑山有祖制,虽不是你我所定,但既然诸位都已经成了剑山弟子,这些事情便应当遵守,谁要是做出这种违背剑山祖制的事情来,便该趁早下山,还练什么剑,恐怕是连做人都不配!”
陈玄这番话一说出来,人群里有些心向吴山河的剑士连连点头,但是很快便又有人走了出来,看着陈玄说道:“祖制自然值得尊重,只是数千年乃至上万年前的规矩放在现在来约束我们,恐怕还是有些不妥,再说,当年的山河是如何样子,现如今的山河又是什么样子,难不成真无不同?”
“祖制在,是为了让剑山更好,但要是祖制都阻拦了剑山的展,你们觉得呢,这祖制该不该改?”
那人说完这番话之后,很快便有人应和道:“理应如此,祖制不能管如今之剑山,老掌教剑道修为如此之高,又为剑山击退强敌,不不管怎么说,都该是掌管剑山了,再说了,老掌教以往便是剑山掌教,这次重掌剑山,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什么不对的才是。”
“各位,咱们都是为了剑山好,为了剑士好,想来吴掌教也是明白的,今日我们便去请示掌教,掌教也是明理之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的。”
话音未落,这个说话的人不等众人反应,便拨开人群,朝着问剑坪那边而去,想来是心志坚定,没有半点别的的东西能够阻拦,而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却不是如此,杨里跪在地上,看着孟晋说道:“老掌教若是还不肯答应,杨里今日便死在此处!”
他眼见孟晋没有反应,此刻便已经拔剑出鞘,很快便要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孟晋微微招手,那柄长剑应声而去,落在山间某处,不见踪影。
但是杨里不起身,渐渐的便有很多弟子都跪了下去,就跪倒在孟晋身前。
一个个的,虔诚不已。
孟晋看着这幅场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些弟子,好似心中是难以抉择一般。
这里的气氛一下子便变得很是安静。
除去之前那个离开的剑士之外,已经很少有剑士是站着的了。
这里跪着的剑士,几乎要占到山上的三分之二那么多。
要是说山上也有民心一说,那么孟晋便真的是民心所向了。
这真的是极为难见的场景。
陈玄转过头去,不愿意去看这幅场景,他是个忠厚之人,见不得如此场景在自己面前生,也见不得像是那些弟子那样的人。
他只是想着今日这件事,应当是简单不了,只看吴山河作为剑山掌教,该怎么解决了。
……
……
山道上一下子安静下来,这种非比寻常的事情,问剑坪那边虽然不能亲眼见到,但是也能猜出个一二。
吴山河和言乐站在崖边,两个人心思各异。
言乐皱眉道:“事情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要难太多了,谁知道这位老掌教竟然有这么多支持者。”
吴山河笑道:“活的久,自然是有好处的,更何况这山上还有许多别的棋子,都暂时给了师祖去用,怎么能不厉害,怎么能够不棘手?”
言乐摸了摸腰间的剑柄,感受着自己手心的汗水,心里安定下来,“要是老掌教孤立无援,或者说没有那么多人诚心要帮他,倒是还可以说是老掌教自己想做这个剑山掌教,可是多了这么些人,便能看得出他和三教之间,真的是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了。”
“只不过具体是道门还是儒教,这便不得而知了。”
言乐揉了揉手背,让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背松了些,“但问题还是在,老掌教的境界摆在那里,现在又有这么多的弟子支持,只要老掌教动了心思,现在这里怎么办?”
吴山河说道:“我要是死活都不同意呢?”
剑山掌教的位子何其重要,能够坐上去的人,只怕是很难放手。
言乐苦笑道:“那肯定就得打了,和老掌教一战,掌教有把握?”
吴山河问道:“你觉得我要是和一位登楼顶峰,一脚踏进沧海的剑士一战,我能撑下几招?”
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言乐笑了笑,然后说道:“依着掌教的境界,只怕是一招都拦不下。”
朝暮境和登楼境中间隔着一个春秋境,这是一道天堑,不是一般人能够越得过去的。
而且纵观整个山河历史,也没有人能够在朝暮境的时候便能胜过一位登楼修士,最接近的战果,也得是一位春秋境才行。
吴山河揉了揉脑袋,忽然说道:“那春秋境行不行?”
言乐一怔,随即问道:“掌教能破开朝暮了?”
“随口一说而已。”
吴山河微笑看着言乐,这破境要是有这么简单,那么这世间最为年轻的春秋境,就不该是叶笙歌,而是他吴山河了。
言乐无奈道:“况且即便掌教有那么些可能胜过老掌教,之后肯定也要面临责问,毕竟老掌教这才做了件大事,可掌教却是什么都没有做过。”
吴山河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说道:“这就头疼了,这个剑山掌教的位子,看来得给师祖送去了。”
言乐皱了皱眉头,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掌教到了如今这个局面,还不肯透露自己的底牌?如此局势,即便不是掌教心中所想,掌教难不成没有想过,既然想过,那肯定就有应对的办法,这件事假不假?”
吴山河看着言乐,认真说道:“事情我想过,后果我也想过,应对的办法我也想过,但你不能这样说,我本来就只有两颗米,你非要让我做出一桌不错的菜肴来,真是很难的事情。”
言乐沉默不语。
这种事情,要是真如吴山河所说,那么今天山上的事情,就更难了。
吴山河拍了拍言乐的肩膀,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废话,言简意赅还是一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是话音未落,问剑坪便来了个剑士。
那个人就是之前在山道上让孟晋去做掌教的那人,他来到问剑坪这边,对着吴山河行礼之后,轻声说道:“请掌教下山。”
吴山河看着他,神情漠然,“为何?”
那人头看着地面,腰也弯着,他轻声说道:“有件事情,还需要掌教定夺。”
言乐开口打断道:“有什么事情来问剑坪说,让掌教下山去,你以为你是谁?”
吴山河摇摇头。
那人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吴山河往前走了几步,淡然道:“那走。”
有些事情,要是真的躲不过去,那就只能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