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之上,云海之中的金光倒是越发浓郁了。
梁亦来到这里的时候,恰好是叶长亭和宁圣以及一位别的圣人对峙的局面,他在此处停留片刻,只是张口问道:“可见有沧海修士从此地经过?”
宁圣摇头,示意不曾见过。
梁亦脸色阴沉,从聚雨城到灵山,不算是太远,就这么一点距离而已,他从那边过来的时候,沿着金光,不知道怎么,还是跟丢了。
梁亦才入沧海,境界算不上太高,对于别的沧海而言,梁亦此刻便不是那个人间修士第一人,在云端,现如今始终是得看叶圣。
站在远处,梁亦倒也没有怎么停留,掠向远处,便到了叶圣身旁。
叶圣轻声问道:“笙歌如何了?”
梁亦坦然开口,将聚雨城里发生的始末都给叶圣说了些,叶圣微微蹙眉,他虽然贵为云端圣人,又是道门教主,但是并不是绝情断性,对于叶笙歌这个自己唯一的女儿,他还是十分挂念的,只是身为圣人不可能让他如同人间普通的父亲那般。
但情绪是藏不住的。
听过之后,叶圣淡然道:“等会便会有结果了,他既然要对笙歌出手,便已经是不想再瞒下去了,杀了笙歌,乱我道心,自然便能在之后胜出,这无可厚非。”
梁亦虽然才入云,但是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听到这话之后,只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既然那人是朝着叶圣来的,那么之前便肯定是叶圣出手了。
……
……
一众圣人聚集在灵山上的云海里,慧稠僧人却是已经离开云海,来到了灵山之上,他走进大雄宝殿之间,对着那佛陀的塑像双手合十,低呼佛号,然后便离开这里,去了偏殿。
慧思僧正在禅房里打坐念经。
慧稠僧来到这里的时候,方才睁开了眼,站了起来,看着慧思僧,慧稠僧开门见山,温声说道:“师弟却是犯戒了。”
佛教修士有太多规矩要守,比如之前慧思为了想做这佛土之主,便是生出了妒忌之心,如此便是犯戒了,没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那件事情,慧稠僧人一直都知道,只是一直都隐忍不言而已,之前慧思离开佛土前往山河那次也是如此,对于慧稠僧来讲,虽说知晓,也知道后果,但还是没说什么。
如今事情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再说什么,其实都是枉然了。
两个人都很清楚的。
慧稠僧淡然道:“师弟要做这灵山之主,做这佛门教主,其实也简单,只要师弟精研佛法,好好修行,自有那位认可,即便是现如今做不成掌教,但是之后也一定会做得成,无非便是时间罢了,水磨工夫,其实看着麻烦枯燥,也是唯一的路子。”
慧思也明白到了如今,再说些什么有的没的都没有什么用,看着自己这位师兄,慧思僧问道:“师弟犯了如此罪孽,师兄还能宽恕?”
言语之中,已然有了悔过的想法,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师兄的胸襟如此广阔,竟然还能容忍他犯出如此滔天大错。
慧稠僧还是一脸平淡,“我与师弟一起相处多年,师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做师兄的岂会不知,这么多年下来,即便师弟做出几件错事,但大体不坏,师兄知道这一点,便已经够了。”
慧思僧虔诚朝着慧稠僧行礼,整个人十分认真。
慧稠僧坦然受之。
慧思僧抬起头来,看着慧稠僧说道:“师弟自认佛法不及师兄,修行也是如此,倘若有朝一日,有幸胜过师兄,还是想做一做这佛土之主的,若是之后观楼强过师弟,师弟也甘心奉他为教主。”
慧稠僧让慧思僧站起身来,然后领着他走出禅房,朝着大雄宝殿之前去,一路之上,慧稠僧这才开口说了些话。
“师弟既然已经幡然醒悟,便该知道,这灵山谁来做灵山之主,断然不是师兄来决定的,也不是这往代的教主们来决定的。”
慧思僧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金光,点头说道:“正是想通了如此。”
慧稠僧说道:“佛土到底谁当家谁做主,这种事情,早已经有了定论,只能是那位决定,当初我们两人才入沧海,为何一众即便是灵山之上的众僧都举你,最后还是师兄我做了这个教主,原因便在于此处。”
慧稠僧三言两语之间,便已经将佛土几乎是最大的秘密透露出来,原来佛土教主的选择,谁来执掌灵山,一直都不是上任教主决定的,而是另有其人。
至于那人,似乎还一直都存在,不曾离开佛土。
这件事若是让青天君知道,只怕他又要开始思考这个世间到底是如何了,他在北海海底发现了存世数万年的妖祖,若是又在灵山发现了某位存世数万年的佛祖之类的人物,那便是真的有意思了。
慧思僧坦然道:“云端之中的赵圣,便是师弟将其引来的,还有儒教一方,也是师弟的过错,他们都答应师弟办完那件事之后,便让佛教去往山河传教。”
慧稠僧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你两边都先应承着,看谁有能耐些。”
慧思僧洒然一笑,没有多言。
聚雨城里的百年谋划,说到底都是他们在争得和慧思僧的信任,只是到了此刻,便都该明白,这争来争去,其实都是无用功。
他们要的东西,慧思僧给不了,慧稠僧也给不了,能够给得了的,只能是别人,至于那个别人是谁。
不好说。
“不过你也好,还是他们也好,亦或者是云端上的诸圣也好,都不如朝青秋,朝青秋啊,早已经看透了。”
慧思僧疑惑问道:“即便朝剑仙当日便看出聚雨城有问题,可他此刻已经离开人间,只怕是知道也于事无补。”
慧稠僧的白眉飘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弟笑道:“他在百年前看到了,在那个时候落剑,是不是很有意思,可是在那个时候落剑,其实不如才此刻落剑,朝青秋不在了,他的剑却是还有很多。”
朝青秋虽然离开了人间,但是他留下的后手却是不少,所以才有朝风尘领着一群剑士将聚雨城里的儒教和道门修士,尽数都拔除干净,只是还是那句老话,不管人间到底如何,事情最终还是要等云端的抉择。
灵山上的云海里,此刻便汇聚着这么一群圣人。
“今日之间,大战已然无法避免,就是不知道是叶圣和赵圣的私人恩怨,还是剑士和儒道两教交手。”
慧稠僧说的话极其有讲究,不管是什么,反正他都能够把佛教从那里面摘除出来。
慧思僧忽然问道:“师兄让观楼下山,却是为了什么?”
禅子下山,还带着一盏灯笼,是为了什么,慧稠也不知道。
慧稠僧解释道:“这是那位的意思,观楼下山,要去迎另外一人提着灯笼的人。”
慧思僧带点点头,示意知晓了。
于是他仰头看着天际,不再说话。
……
……
云端之上,叶长亭悬剑而立,宁圣的一点朱砂再度出现在天际,整片天空都变得血红。
另外那位圣人是儒教的张圣,今日他随着周夫子来到这边,没有出手的想法,但若是被逼无奈,也还是要出手的。
至于赵圣,始终都没有出现,梁亦就立在云海,认真打量着这里的光景。
叶长亭的杀意毫不掩饰,本来他来佛土只是为了再和慧稠僧人一战的,但是谁能想到,来到这边之后,便碰到了如此景象,朝风尘差一点被宁圣轰杀致死,若是别人,或许叶长亭的怒气也不会有这么重,可是此人不是旁人,而是朝风尘,身份特殊。
叶长亭已经在朝青秋那边蹭了好几年的饭,才得到那么点消息,若是看着朝风尘就这样死了的话,说不定最后的消息都听不到了,到时候不管把朝青秋的脸捏多肿,都无济于事。
只是此刻云端圣人太多,若是叶长亭贸然出手,很有可能便陷入被围攻的局面,所以这才导致了叶长亭在云端站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出手。
张圣飘到周夫子身前,轻声说道:“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
周夫子摇头道:“慧稠似乎已经将灵山局势安定,如此一来不仅是道门的谋划付诸东流,我们也是如此,这是朝青秋的手笔,有此一事,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说到朝青秋,周夫子忽然笑了起来,“朝青秋啊朝青秋,这个家伙都走了这么些年了,世间依然还逃不出这三个字。”
张圣和朝青秋算是有些交情,听着这些话,也有些笑意,但是很快便敛去了,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这个人,还是觉得此刻不该笑了。
也或者两者都有,反正不管怎么说,最后都变得面无表情。
圣人们在这个地方,周夫子是等着看戏,而宁圣和梁亦他们是为了维持局势,而叶圣才是真的在等人。
道门圣人之间,似乎在今日,便真的有一次自相残杀了。
等待是最让人无奈的事情之一,很少有人坚持得了,但是真的会有人不在意,就好像是叶圣,这样的人物早已成圣多年,不管是境界或者还是别的什么,都是世间最顶级的,所以等待对于他来说,不算是什么大事。
他一直看着灵山,神情平淡,但眼里有无数的生灭。
……
……
赵圣来了灵山。
他不是从云里来的,因为云里有很多人,很多境界和他相当的人,从云上面走,一定会被人发现,所以他只能从云下面走,从灵山脚下登山。
灵山没有护山大阵,因为最强的手段在山顶,只有些巡山的僧侣,这些僧侣只能发现境界不算是太高的修士,像是赵圣这样的人物,没有人会知道他已经来了灵山,所以他这一路,走得异常简单,就这样,他听着佛音,来到了大雄宝殿前,来到了那佛陀塑像前,来到了慧稠僧身前。
慧稠僧是这个世间最老的人之一,云端诸圣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赵圣也不算老,所以两个人看起来便像是两个辈分的人一样。
赵圣穿了一身青色道袍,那张脸有些岁月的痕迹,但是留下的都是强大。
慧稠僧就是个老人。
“我知道慧稠圣人知道了一切。”
赵圣第一句话说得实在平淡,只是在陈述一件事而已。
慧稠僧点头,示意他也知道了。
赵圣说道:“我还是想问问慧稠圣人,可否借出它?”
赵圣是来借东西的,之前他和慧思谈的那些事情,也都是为了那东西,没有那件东西,他全然不是叶圣的敌手,只有拥有了他,或许才能稳操胜卷。
慧稠僧平淡道:“你知道的,那东西向来不离开灵山。”
赵圣提醒道:“所以我将战场选在了灵山,不会远行。”
慧稠僧还是摇头道:“即便如此,老僧也不想卷入道门争斗中,佛教在佛土待了这么好些年,已经安稳下来,不想再做些什么了,即便要做,也只能是万无一失才可。”
“所以圣人也拒绝了剑士。”
赵圣没有动怒,只是平心静气。
慧稠僧摇头道:“并非如此,从没有人来灵山和老僧说事,朝剑仙落剑不少,但不曾有剑落到灵山。”
赵圣问道:“圣人不借那灯笼,不怕今日我们联手来抢?”
说到这里,赵圣总算是已经点破,他要的就是那盏灯笼,只要有了那盏灯笼,叶圣定然只能落败。
而云端为什么来了这么多人,便是想看看能不能趁乱夺走那盏灯笼。
毕竟世间法器茫茫多,却是没有一件东西及得上这灯笼。
即便是朝青秋的那柄仙剑要拿来换,也换不走。
慧稠僧看事情都看得十分清楚,云端上那些圣人是打得什么主意,他其实清楚得很。
没有人对长生不动心。
“老僧其实不愿多说,但实际上即便是拿了它,长生仍旧在远处。”
赵圣漠然道:“我不要长生,我只要它,用它能够打败叶修静便可。”
慧稠僧不说话,现在赵圣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说再多都没有意义,所以只能让赵圣自己放弃。
赵圣问道:“即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不行?”
慧稠僧蹙眉,看着那佛陀,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佛渡有缘人,就连当年朝剑仙来到灵山,都未能见它,赵圣若是觉得自己是有缘人,便去试试。”
赵圣问道:“在哪里?”
慧稠僧至指了个地方。
慧思僧人已经在远处等了许久,他看着赵圣,双手合十,这才领着赵圣朝着远处的一间禅房去。
一路上这两位沧海修士都没有说话。
直到来到那禅房之前,慧思僧这才说道:“世间之事,自有缘法,强求不得。”
赵圣没有理会他,只是推门而入。,
禅房里的布置简单,只有一块布幔而已,那头是一边,这头便是一边。
那是一道帘子。
赵圣走进来之后,便已经感受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世间所有法器都无法比拟的,十分玄妙,让他这位沧海圣人,都有些心神激荡。
他默默想着慧稠僧整日面对那灯笼,怪不得能够对长生这两个字,了解的十分透彻。
想着这件事,赵圣尝试着向里面走去。
——
李扶摇吃了好些沉斜山的丹药,脸色变得好了不少,但是还是一样的面如白纸,看着便十分凄惨。
禅子拿了两颗灵山的金丹给李扶摇,算是答谢之前在雾山里的救命之恩。
李扶摇道谢之后,坐在长街上,抱着那盏灯笼,叶笙歌已经来到了这边。
禅子看到叶笙歌之后双手合十行礼,“见过叶观主。”
禅子虽说要比叶笙歌大上不少,但是叶笙歌既然已经是沉斜山的观主,那便要把礼数做足。
叶笙歌点点头,她的脸色一样不太好看,那道金光是某位圣人倾力一击,一般的沧海圣人或许都不敢硬抗,可李扶摇和叶笙歌却是几乎扛住了一半,这样的情况下,不死都已经算是好的了,如此伤势,也在情理之中。
禅子对着李扶摇说明原委,便提起灯笼去了远处,在那边盘坐下来,低声念着佛经。
叶笙歌来到李扶摇身旁坐下,叶笙歌坐下之后,随口说道:“之前你把我推开做什么?”
李扶摇理所当然的说道:“既然都是死,死一个和死两个来比较,我还是愿意死一个,况且你不死,还是有机会替我报仇的。”
“可是最后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扶摇知道答案,那答案不过是愿意共赴死而已,只是有此一问,是想着借此把话挑开了。
之前说过一次,但是远不如此刻。
叶笙歌摇头道:“不知道,只是想和你一起死。”
李扶摇苦笑不已,这样的说法,真还是有些新鲜了,可是让他苦笑的,倒不是因为这个说法,而是因为叶笙歌既然是这样说,那就一定是这样想的,既然是这样想的,这才是让李扶摇觉得无奈的。
李扶摇叹了口气。
中叶笙歌脸色苍白,但是看着还别有一番味道,她拢了拢耳畔的鬓发,平静说道:“你喜欢那个女子,便去娶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你想得太多了。”
之前叶笙歌已经说过了,事情不复杂。
李扶摇转换话题问道:“禅子说那位圣人请你我上灵山,你怎么看?”
“我?”
叶笙歌看着李扶摇,很有些不解。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在等答案。
叶笙歌说道:“那两位圣人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不是要去问他们问题,这不刚好。”
李扶摇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灵山有圣人相邀,自然是最好的事情,那便要省去很多功夫了,去灵山里,能够问到他想要的结果固然好,问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就结束佛土之行,回到山河那边便是了。
“只是此刻灵山肯定来了许多人,不要急。”
叶笙歌对于局势的观察十分细致入微,之前聚雨城里有么一道水剑,便是说明至少来了一位剑仙,在云端出手的那道金光,也说明了有一位圣人,而且看这个局势,绝对是不可能只有这么两位圣人而已。
如此局面下,要是贸然前往,只怕便真的会出现什么问题。
毕竟今时今日,可没有朝青秋来护住他们了。
想起护住,李扶摇便又想起了老祖宗,老祖宗之前千里出剑斩杀那位把他踩到脚下的朝暮境,这一次又提着灯笼将金光拦下,实在是为李扶摇操碎了心。
“这灯笼,好像不简单。”
这灯笼都能够将那道金光拦下,本来便不简单,从某种情况下来说,这似乎和李扶摇身上的那柄寻仙剑一样,都不是一般法器能够比拟的。
过去的那些年里,李扶摇提着这盏灯笼走过了很多地方,但是从来没有发现他的用处。
只有在陈国边境的时候,老祖宗来了一次。
事后李扶摇也只是觉得,这可能是老祖宗之前留在那上面的一缕剑气而已,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这盏灯笼的最大用处,只怕就只是让那些境界低微的小妖修不敢靠近,而让李扶摇修行的时候平心静气了。
可是今天来看,并不是这样。
这里面大有玄机。
叶笙歌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她有些试探的说道:“灵山之上,也有一盏灯笼……”
那盏灯笼,这盏灯笼,李扶摇低头看着这盏已经熄灭了,再也点不燃的灯笼。
若是这盏灯笼和灵山上的那盏灯笼有渊源,那么这盏灯笼又是怎么来到老祖宗的手里的?
这其中的东西,太过复杂,真的说不通。
真相如何,还是得上灵山去看,包括六千年前的事情,一样都要去灵山才能有结果。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收好灯笼,看着叶笙歌说道:“走一次灵山也好。”
叶笙歌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
赵圣离开那间禅房,神情十分古怪,慧思僧便在门外,一句话都没有说。
赵圣想着要去大雄宝殿见见慧稠僧,但是最后想了想,也还是放弃了。
他坐在禅房前的台阶上,回忆起自己这一辈子来,他是云胡观里这千年里最出彩的修士,云胡观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而他自从入云开始,便一直想着道门教主的位子,他要去坐那个位子,只要位子坐到了,云胡观便能在人间超过沉斜山。
都说圣人们入云之后,众生都是小事,可是圣人们说到底也是人,都会有私欲,依着苏夜来说,云端的伪圣们,最大的私欲便是只求长生。
赵圣的最想的是长生,但是谁都知道,长生最难求,所以赵圣还有些别的想法,那便是要成为这云端道门教主,要让云胡观重现人间。
为此他做了很多事情,但是此刻才发现,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白费,最后回到原点,还是需要打。
而且是就这么大。
那盏灯笼不帮他,道门其他圣人也不会施以援手。
只能他和叶修静生死一战。
赵圣深吸一口气。
站起身来。
叶圣的声音此刻恰恰从云海里传下来,“赵巢甫,入云一战!”
道门云端之前有六位圣人,算上那两位死去的,其实也只有赵巢甫境界和他差距最小。
叶圣很平淡,说的很直白,一战而已。
如今道门已经有五位圣人,儒教有了三位,若是有一位圣人被击杀,其实对道门影响很大,但是赵圣做的这些事情无法被原谅了,既然无法被原谅,那就只能杀了。
这一战,势不可免!
赵圣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大手一招,天幕之中便有张画卷出现,覆盖天幕,要将整座灵山都拦下,那张画卷上有山川草木,有世间美景,整个人间都在此画中。
山河万里图!
这是整个人间最为浩瀚的一件法器。
也是一个世界。
其实叶圣的镇妖碗也内有乾坤,但是不见得能比得上这张山河万里图。
圣人们的法器们都各不相同,也各有玄妙。
赵圣凌空而起,那张山河万里图立了起来,赵圣便站在画前,看着十分微小,圣人们对敌不像是妖土大妖那般,喜欢动不动便撑开一个数百丈的法相,反倒是更执着于道法的精妙。
剑仙们更加简单,就只是一剑而已。
叶圣往前走了一步,云海里翻腾起来,有些云团凝结成为一条云龙,出现在叶圣脚底。
云龙在云海游走,就正好来到赵圣身前。
两人对立相距百丈,那张山河万里图已经撑开了,但是叶圣的镇妖碗却还是没有拿出来。
叶圣漠然相问,“赵巢甫,聚雨城可是你出手?”
事到如今,不管说什么都没有作用,狡辩也是这样,所以赵圣坦然道:“想杀她来乱你心神,只是未能成行。”
叶圣得到答案之后,不再说话,只是大手一挥。
赵圣感受到那股天地之间的至强气势,也把自己的一身气势调至巅峰。
当年在朝青秋还没有名震世间的时候,叶圣便是这个人间最强的那人。
他是道门最正统的修士,会得道法无数,每一门都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能够成为道门教主,是理所应当的时候。
赵圣大手一卷,云海就此分开,就像是开辟了一条大道在他和叶圣身前。
天地之间忽然绽放了无数金光,那些金光不知道起于何处,但是最后还是落到了叶圣身后的天幕上。
然后便是金光大作,好似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叶圣瞬间被那些金光淹没。
只是这种景象,只是持续了片刻,片刻之后,叶圣整个人的身影从远处闪现,扯来一缕运气,便成了无数条金丝,瞬间朝着赵圣那边涌去。
这每一条金丝都蕴含着大道气息,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赵圣冷哼一声,面对那些金丝,并没有选择硬抗,而是整个人往上空掠去,那些金丝如同跗骨之蛆,随即而至。
朝着天幕而去的途中,更是连到了一起,看着便像是一条黄金巨蟒!
赵圣一脚踩在那巨蟒头顶,往下一压,仅仅片刻之后,便是金光破碎,无数的金光洒落云端,就像是在这云端,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膜。
除此之外,赵圣身形微动,青色道袍飘荡,便落到叶圣身前,叶圣佁然不动,只是伸出一只手指,在云海里划了一个圆。
然后那个圆里便生出一只巨手,云海之上的散乱云气尽数聚集成就了一个巨人。
叶圣神情平静,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
巨手一拳朝着赵圣砸出,似乎快要将这云海砸穿了。
世间有傀儡符一说,但是那些符箓都是符道大家绘制,境界有限,对于叶圣这样的圣人,不须符箓,这一个云海巨人,便是世间最强的傀儡符。
叶圣一身道袍飘荡,本来在那巨人身前,也算是十分渺小,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却没有这种感受,反倒是觉得叶圣十分高大。
天地之间生出金光,如同天地之间,横切一线,那一道金光瞬间穿过那个云海巨人,使其化为乌有,而且那道金光不灭,继续横切而来,似乎是就要将叶圣斩杀在这里。
可叶圣仅仅是在那道金光快要来到之前,伸手按住那条金色丝线,用力一捏。
金线断裂,此刻叶圣指间也有一颗金黄色的血珠。
开战以来,这是叶圣第一次受伤。
赵圣不知道情况如何。
梁亦在远处观战,看得一阵头大,他虽然这个世间难得的天才,可入云世间尚短,若是在这样的大战之下,他自认撑不了多久。
叶圣捏断那条金色丝线之后,赵圣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叶圣转头,赵圣身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画卷。
山河万里图!
那件圣人法器朝着叶圣涌去,竟然是直接便将叶圣吞了进去。
那张山河万里图里有一处大漩涡,叶圣便是从那个地方被吞进去的。
赵圣面露微笑,叶圣只要进入那张山河万里图之后,他便敢说自己能将他一辈子困在画卷中。
之前一系列做的事情,不是为的别的,都是为的要将叶圣给关在那里面。
只是没等他回过神来,那旋涡之中涌出一条金色丝线,缠绕住他的脚踝,将他硬生生的都扯了进去。
如此一来,这云海之上,便只能剩下一张山河万里图了。
梁亦看着这一幕,神情木然。
周夫子略微有些笑意。
宁圣却是已经注意到周夫子和张圣,若是等会周夫子要起什么心思,他好出手。
山河万里图漂浮在云海里。
不断的散发出大道气息,圣人威压。
……
……
叶圣落到了一座高山之上,手里提着一根金色丝线,微微动念,这根金色丝线便缠在了他自己的手腕上。
这张山河万里图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他还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所以只能先将赵圣一并困住,这条丝线便能将他们两人缠在一起。
从高山上一闪即逝,叶圣来到沉斜山上,这张山河万里图,既然是将人间整个都收录其中,那么这里面有沉斜山也算是很正常的时候。
来到沉斜山上,此刻山上的观主还不是梁亦,更不是叶笙歌。
在此处待了片刻。
叶圣落到剑山之上,看到山上的全貌,老祖宗许寂此刻还不算是太老,孟晋还是剑山掌教。
叶圣微微动念,一脚踏在剑山之上,这座大山瞬间破碎,然后他朝着北去。
在北海边上看到了一个白袍男人。
那人气势磅礴,是位剑仙。
叶圣此刻才明白,原来这里面的人,是他脑海里的体现,他想要见谁,便能看见谁。
看着那人,叶圣问道:“你真的觉得我不如你?”
那人转过头来,若是被世间的剑士看了去,便一定会痛哭流涕,因为他的名字叫朝青秋。
看了一眼叶圣,朝青秋只是说道:“叶修静,在云端待久了,是要差些意思的。”
叶修静负手而立,看着那个白袍男人,说道:“我一直觉得你不过是个天生适合用剑的,却不曾想过你竟然还是个脑子不笨的。”
朝青秋谋划了许多,几乎已经将所有圣人都算了进去,说他一句脑子不笨,只怕是最低级的夸赞。
朝青秋说道:“叶修静,你一辈子都及不上我,这有什么好说的?”
叶圣没有说话,只是一步踏出,北海朝着两边分开,叶圣来到朝青秋身前,伸手抹过,自言自语道:“不一定。”
“你死了,我还没有,这便是胜负。”
朝青秋身影消散,叶圣很快便离开这里,继续往北来到了妖土。
在某处草原之上,看见了那个一身英气的女子。
她抬眼看了一眼叶圣,皱眉问道:“你是谁?”
叶圣微笑不语。
那女子也不多说,悍然便出手。
叶圣和她交手,只守不攻,在这片草原上大战半日,最后两人对立,沉默不语。
“能够胜过我笙歌的,屈指可数,你到底是谁?”
叶圣温柔笑道:“叶修静。”
……
……
走过妖土,走过北海,走过一切想要走过的地方,最后叶圣走到了深山之中。
妖修躲避到了地底,瑟瑟发抖。
这深山之中有一处道观。
道观叫做云胡观。
云胡观里没有几个道士,看着很是凄惨,在道观里,有个老道士站在观里的空地上,看着另外一个小道士,在说着什么话。
似乎是在传授一门道法。
叶圣站立在他们面前,然后说道:“继续。”
那老道士一脸茫然,小道士也是满是疑惑。
叶圣一提,手腕上的金色丝线显现,另外一头果然便在那小道士的脚踝上。
小道士缓慢变化,果然便是赵圣。
赵圣看着叶圣,感慨道:“你能找到我?”
叶圣没有说话,只是随手扯来一片叶子,随手一扔,道观破碎,房屋倒塌。
这座大山尽数毁去。
“一叶障目而已。”
两人重新立于两座高山之上,叶圣大袖一挥,身前的溪水尽数朝着天上涌去。
来到两人身前做了一次屏障。
赵圣冷笑道:“你叶修静即便是道法通玄,可行事荒诞,怎么能够做一教之主?”
叶圣不曾说话,只是一只手撕开那道水幕,金光尽数涌入其中,然后成就了一条金色长河。
叶圣站在河前,“若是讲道理便能行,这个世间早已经是儒教的天下,要是讲道理便没有争斗,何苦有人修行,长生也不是讲道理便能够讲来的。”
讲道理对于他们这些道门修士来说,是最没有道理的事情,回到原点,还是要打。
赵圣双手下沉,方圆数千里的高山尽数拔地而起,就像是一颗颗巨大无比的竹笋一样,漂浮于天际。
看着这一幕,便实在是壮阔不已。
叶圣仰头看着这一幕,忽然出声道:“在人间,我做这些东西也有些难,只有在这山河万里图里,你才能有如此威势。”
赵圣脸色发白,没有理会叶圣,只是御使着这些巨大的高山,朝着叶圣压了过去。
叶圣伸手,那条金色长河便朝着天际而去,不知道有多长,就像是一支笔在天幕肆意涂画,像是要画出一幅锦绣画卷。
只是那条金色长河在天际划过之后,还是将那些大山尽数拦下了。
叶圣朝着前面走去,来到赵圣身前,平静说道:“假的,终究是假的。”
说完这句话,他一掌落到赵圣胸膛,赵圣倒飞出去,朝着天幕而去。
赵圣的鲜血是金黄色的,他一边朝着天幕飞去,一边有好些金色鲜血洒落。
于是人间便下了一场大雨。
而叶圣不理会他。
他走在雨中,神情平淡至极,他走到北海,对着那个重新出现的白袍男人说道:“有一点,我也胜过你。”
说完这句话,叶圣不知所踪。
山河万里,到处皆可去,但最后要去什么地方呢?
或许是沉斜山,或许是云胡观。
或者都不是。
叶圣反倒是落到草原上。
看着那个女子,柔声笑道;“我叫叶修静,你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