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间喜欢穿红衣的女子倒是很多,不过那些女子穿红衣的日子,大概都只是在出嫁的那一日罢了。
很少有像李扶摇现在看到的这个女子一样,整日都是红衣。
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出嫁的样子。
李扶摇之前很多年前,都在剑山待着,但是他只见过白知寒,却没有见过谢沉,在那些日子里,他倒是有想过去见见这一位师叔谢陆的先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搁浅了想法。
只是这个女子,在最开始登剑山的时候,自己应当是见过残魂一缕的,那个时候谢沉的长相,的确是不像谢陆。
现在再一看,谢沉便和谢陆长得一模一样。
这让李扶摇如何不伤悲?
剑山脚下的三位师叔,说到底不管是洗初南还是柳依白,最后还是谢陆更喜欢他一些。
虽说在那个时候,师叔谢陆便早已经离开人间,但是那份喜爱,虽说是因师父陈嵊而起,但绝对不是不真。
看着这位女子剑仙,李扶摇感慨良多。
北游妖君已经开始怪叫起来,“谢沉!你他娘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很多年前,北游妖君南下山河,在山河那边曾经待过好些日子,当然这位妖君南下山河,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探听什么人族情报,只是为了修行两字而已。
但是不知道怎么就招惹到了谢沉,之后的那些日子,他被谢沉御剑追杀了数十万里,这是他成为大妖之后,最惨烈的一场大战。
所以在那个时候开始,谢沉便已经成为了北游妖君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的人之一。
山河那边都说谢沉作为女子剑仙,气概不输男子,但是对于北游妖君来说,谢沉哪里是什么女子剑仙,分明就是一个疯子剑仙。
谢沉瞥了北游妖君一眼,却是没有对他说话,反倒是看着李扶摇,发现他已经成就了剑仙,想着这是李扶摇练剑的第几个年头,最后还是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扶摇的声名现在比起来白知寒,在山河那边还要差去十万八千里,他虽然也是百余年便成就了剑仙,但是这些年里,他一直安静修行,不曾在人间行走,即便是在人间行走,也不曾做过什么。
所以除去柳巷以及他的几个朋友和剑山的某些人,其余人都不太清楚李扶摇这个人。
再加上离开剑山之后,李扶摇便去了妖土,这些年更是在山河中没有了踪迹,自然便更是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
谢沉这趟来妖土,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要找到李扶摇,问一问他怎么会自己谢家的剑招。
当然,现在他和北游妖君在一起,若是旁人看到了,自然会对李扶摇生出许多想法,最主要的那个想法,恐怕就是李扶摇现在已经私通妖族,要出卖山河。
只是谢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李扶摇之后,反倒是生出了些怜惜之意,她不是什么蠢人,知道依着李扶摇的资质,不管怎么,都会成为人族的未来,私通妖族是万万没有理由的。
而且最为主要的理由,还是北游妖君,别的人族可能不会太了解他,但是谢沉其实很清楚,当年那场数十万里的追杀,总体上虽然都是她占优,但是绝对不是局势一边倒的追杀,在那数十万里的路程里,她也曾有几次险境,在那些险境里,北游妖君完全可以一刀便将她斩杀,但是始终不曾出手。
虽说可能会有些因为山河大势的缘故,但是不出手便已经能体现很多事情了。
北游妖君虽说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谢沉,但谢沉对这位妖君,其实观感不错。
李扶摇还没回答谢沉的问题,北游妖君便一把拉住李扶摇,摇头说道:“快走快走,他娘的,这个女人最是麻烦了,要是再耽误下去,她能说到好些年前,麻烦死了。”
北游妖君就和天底下的大部分男人一样,遇到女子只想躲,没有别的任何想法。
李扶摇还是有些无奈,但还是很快行了一个晚辈礼,看着这位女子剑仙认真说道:“有些事情,山河那边应当还不知晓,晚辈想告知谢剑仙。”
谢沉挑眉,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世间的事情,从来不新鲜。
只是她没有想到李扶摇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李扶摇想了想,事情从最开始的那个日子开始说起,其中有好些事情是妖后告诉他的,当然有更多的事情,是他自己在山河里看到的。
三教要整合山河,在灵山劝说佛教,然后有圣人入妖土……
那些事情,就是整个事情的真相。
他还说了妖土的现状,说了那位武帝是怎么死了的,说了帝师的谋划,也说了那位被困在宫中的女帝。
谢沉不见得能全部都相信,但是没有理由去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因为这样一个故事,不是一般人能够编撰出来的。
而且那些个故事里,但凡有一点是编撰出来的,整个故事都会崩塌。
谢沉想了想,只是问了一个问题,“柳巷的寻仙之法,是你想出来的?”
她来妖土只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想问问李扶摇怎么会她谢氏的家传剑招,第二件事,便只是想问问柳巷的事情。
第一件事她不知道怎么都已经跳过,现在只想问问第二件事。
柳巷的事情。
作为人间剑士的最强战力,也是人族的最强战力,若不是找出那个寻仙之法,柳巷应当还是个冠绝九天十地的绝世剑仙。
可是现在……
李扶摇有些无奈道:“我只是有这个想法,也不过是对于长生之道的设想,没有想着柳剑仙却是当真了。”
这个事情是李扶摇从那个故事里听来的,但是却在这个故事里亲口告诉了柳巷,怎么看来都有些荒唐。
有时候他都弄不清楚,到底是那个故事真实,还是这个故事真实。
又或者说,两个故事都是真实的。
谢沉看了他一眼,没有怎么说话。
只是说要和李扶摇一起去那座巨城宫殿里搭救叶笙歌,如果说李扶摇说得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现在将叶笙歌解救出来,便是整个事件里最重要的事情,为此,虽说谢沉已经飞剑传信回到山河,但自己还是朝着那座巨城而去。
妖后最开始的寄托都是放在北游妖君上的,她没有想过谢沉在阴差阳错之中也会插进来。
当然,有了谢沉,这件事情,便要简单一些了。
御剑而行,两位剑仙在前边并肩,北游妖君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跟着。
他虽然境界也算是高妙,但在速度上,还是要吃些亏。
谢沉踩着小雪剑,李扶摇踩着明月。
两柄剑都是剑身如同白雪。
“若你在做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不仅白知寒不如你,即便是柳巷都不如你。”
这句话说得很实诚,要是李扶摇做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他就是在为山河计,为人族计。
做这些事情的李扶摇,比一心寻仙的柳巷,比一心练剑的白知寒,实在是要强太多了。
练剑是为了什么,大多数剑士求得是自在,腰间一剑,天地何处都可去,等到他们境界够高了,那么他们所求,大概便是长生。
一日自在,不如一世自在。
一世自在,却又不如万古都自在。
想到长生,李扶摇很快便能想起来很多人,有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圣人言河,为了长生,做了无数多的尝试,最后要用禅子道种读书种子的血液炼丹,以求长生之道。
而柳巷则是用一分为二去寻长生。
再加上别的的那些尝试,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在长生的路上有了些尝试,虽说还没能走到最后,也有无限可能,那些可能便是在告诉他们,可能不用离开这个人间,都能得到长生。
当然,至今来看,离开这个人间,才能真正得到长生。
李扶摇看着那些不断在眼前消失又出现的云海,说道:“晚辈资质不如白知寒,更没有太过远大的志向,只是既然活在天地间,总要做些事情才是,不然到了最后,恐怕闭眼之前,都念念不忘,更是感到羞愧,离开的不够洒脱。”
谢沉看着李扶摇,她的一身红衣在云海里翻腾,一张脸英气十足。
这个世间其实有好些出彩的女子,但是能够让众人知道的,并不多。
像是谢沉这样的人,便是传说中的人物了。
李扶摇有些时候会拿这位女子剑仙和叶笙歌比较,看看她们两个人,到底哪一个更为惊艳一些。
但实际上是比不出来的。
“她既然是你的朋友,又是妖帝,你未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成为人族的领袖。”
现在的人族领袖是柳巷,未来大概已经说是白知寒,但实际上,谢沉一直都不太看好白知寒。
白知寒或许以后的境界能比柳巷更高,能在剑道上走得更远,但是缺乏了那种心气,应当是无法做好一个好的领袖的。
剑胚也好,普通资质也好。
在大道上,没有什么一定的东西。
“谢剑仙这一次是专程来寻我的?”
其实早在李扶摇第一眼看到谢沉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谢沉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来妖土,像是她这样的剑仙,要进入妖土,十分凶险,很有可能便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要十分谨慎才是。
像是谢沉这样专程进入妖土的,定然是为了某些不可以说的大事。
这个大事到底是什么,应当就是和李扶摇有关。
“最开始想问问你为何会我谢氏剑术,只是现在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谢沉倒也洒脱,作为谢氏一族的掌舵人,她自然知道自家的剑术有多么惊艳,只是这些剑术,只是一家而已,这其实对于剑道来说,没有裨益,她在很多年前便想过要将谢氏一族的剑术向天底下所有剑士敞开。
但是却遭到了无数人的反对,谢氏一族在剑林里有如今这地位,除去始终会有一位剑仙坐镇之外,这剑术也逃不了干系,所以说到底,没有人愿意将剑术公诸于世。
这就好像是代代相传的宝物,传到这一代,老爷子忽然说要把东西砸开,分给天下人,这天下人倒是开心了,可是这原本的家族子弟,有哪一个是愿意接受的呢?
只是谢沉可以洒脱,他倒是真的不能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说怎么会谢氏一族的剑术,这种事情是怎么都说不清楚的。
难不成最后要扯出一个师叔谢陆?
可这是六千年前,哪里有什么谢陆。
所以一路上,李扶摇闭口不言,直到快要临近那座巨城的时候,李扶摇才认真开口说道:“剑术绝不是我偷学的。”
谢沉脸色如常,只当是没有听到。
……
……
帝师离开那茅屋之后,很快便离开了这座巨城,要去联络许多的大族妖君,开启大战的计划。
鸾鸟一族的两位妖君走在宫墙之外。
雨夜妖君缓慢的朝着前面走去,脸色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倒是他身侧的老妪有些担忧的问道:“笙歌那个丫头怎么了?”
她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按着以往的妖族惯例,新帝登基成为妖帝之后,会挑选日子举行大典,正式成为妖帝,在这个仪式之前,有想要再挑战妖帝的人,自然也可以再挑战,但是需要他们这些大妖见证。
叶笙歌战胜武帝之后,早已经让别人知道了她的厉害之处,别说有人挑战她,就连提起她的名字,都是赞叹之意。
所以她登基成为妖帝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这些时日,帝师不仅不让外人再进入那座宫殿,更是带着妖帝凭信,开始联络各族。
依着叶笙歌那绝世至强的境界来作为鼓吹妖族必胜的理由。
至于为何不让外人见妖帝陛下,那是他拿着妖帝凭信,说这是妖帝的命令,只说是她和武帝一战之后,有所感悟,要闭关些日子,日子不长,就算是要挑战她的,也只能先按耐住。
雨夜妖君和老妪作为鸾鸟一族的最重要话事人,更是叶笙歌的长辈,更是清楚的知道,叶笙歌的境界到底是如何。
妖帝功参造化,其实远不是叶笙歌可以比拟的,最后那个丫头是怎么胜过那位妖帝的,其实他们心里有些数,但是没有明说。
毕竟现在鸾鸟一族成为了百鸟之王,全靠叶笙歌。
“那老头子这些年一直都在谋划,想要南下,要发动大战,之前武帝陛下不知道是拒绝还是什么,亦或者是帝师担忧柳巷,而陛下又不愿意出手,因此才没有大战爆发,但是现在我听说柳巷的境界出了问题,已经不足以担心了,笙歌又是现在整个妖族认为的绝世强者,那老头子带着笙歌的凭信到处游走,只怕大战将起。偏偏这是妖族的规矩,他带着笙歌的凭信,我们不得不听从他的调遣。”
如果说之前武帝还在的那些年里,帝师也可以在武帝默许的情况下这样做,那个时候接受调遣的百族也会出现在战场上,却是不会有太多激情。
现在不同,是因为他们觉得妖族有一位绝世妖帝,一定能够胜过这一场战争,所以他们的士气高涨,绝对会在战场上搏命。
这也是叶笙歌的作用。
帝师为什么不直接取而代之,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老妪说道:“那我立即回去,让族内不接受调遣。”
雨夜妖君拍着脑袋说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咱们现在要先弄清楚,现在笙歌是不是真的被那老头子给关了起来,还是这些事情都是笙歌自己想做的。”
他们两位和很多大妖都是一样的想法,不愿意南下开战,即便是有足够的把握也是这样。
开战便要死人,不仅要死大妖,还要死很多小家伙。
到时候尸殍遍野,生灵涂炭,也不是他们想要见到的。
和人族虽然在很久远之前便有过仇怨,这些年下来仇怨也没有消散,但不见得他们就不能和平相处了。
他们之所以走在宫墙之前,便是为了想办法进去那座宫殿。
这座以一块巨大的巨石雕刻而成的巨石,加上又历代妖帝加成,里面的大阵一旦运转,绝对不是一个两个大妖就能破开的。
想要进入这座宫殿现在都很困难,更别说或许还有帝师的党羽要出手。
帝师做了三朝元老,又在武帝闭关的三百多年里,一直都是妖族的主心骨,早已经建立起来属于自己的势力,这妖土的妖君里,有好些都是心甘情愿为帝师所用的。
雨夜妖君为难的说道:“都是一把老骨头,谁不知道谁?这个老头子一直藏拙,其实他才是这个妖土仅次于武帝陛下的人,笙歌都不一定能胜过他。”
说是不一定,只是为了留下几分薄面,实际上是真的胜不过这位帝师才是。
老妪叹了口气,她这一辈子都没有想过太多事情,遇到这些大事,便更是一下子便慌了神,更不知道要做什么想什么了。
雨夜妖君说道:“笙歌那个朋友,不知道还是不是活着,要是他还活着,应当会来想办法的。”
“妖后也不见外人了,其实我最担心的就是妖族真要和人族开战了。”
所谓大事,不过此事而已。
——
上山下山,终究是要去走走的。
李扶摇和谢沉以及北游妖君临近巨城,北游妖君便来到李扶摇身前,洒然笑道:“妖后我便先不见了,此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在帝师头上,此刻我便去寻他,不管是将他斩了还是拖住他,都尽量为你们拖延时间,你们此行,救出那位女帝陛下之后,便算是为人族和妖族都谋了一个万事太平。”
李扶摇看着这个一路上都没有个正经的北游妖君,没有说话,拖住帝师,说得轻巧,但实际上一点都不轻巧,而且最是凶险,毕竟帝师的修为几乎现在便是冠绝妖族,北游妖君去见他,只怕要把自己的性命都交代在那个地方。
怪不得他说自己先不见妖后了。
不仅仅是因为会打草惊蛇,也是怕没有了再见之时。
提着那柄冰刀,北游妖君笑着说道:“再求你给事儿?”
李扶摇抱拳说道:“妖君请说。”
北游妖君哈哈大笑,“若是我没能回来,麻烦就替我带话给妖后,说北游当年及不上武帝是真的,后来因为怕他一拳捶死我也是真的,这些年在冰海修行,为了打败武帝也是真的,我喜欢她也是真的,但说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常伴她左右,就是假的了。”
喜欢一个人,便该是想着要时时刻刻,长长久久在一起。
这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论断。
但是到了北游妖君这里,便不是这样了。
他看着李扶摇说道:“也不是嫌弃妖后之前是武帝的女人,也不是嫌弃妖后肚子里的孩子,只是知道妖后对我没有什么情意,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这一次从冰海离开,是我自己愿意的,不为此想要求些什么,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说完这些,不等李扶摇回话,北游妖君转身便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散之后,李扶摇正要感叹两句。
北游妖君去而复返。
他满头大汗,看着李扶摇说道:“其实不知道谁要先死,你有什么要说的没,或许是带给某个人的话,你要死了,我帮你带两句?”
李扶摇强忍住笑意,抱拳道:“并未多余的言语,若是此事不成,大战开启,便肯定是在地下都愧疚的喝不成酒了,若是妖君到时候还在,麻烦没事便替我喝几口酒,就当是我自己喝了。”
北游妖君哈哈大笑,这一次再转身,就真的是走了。
李扶摇和谢沉落到城中,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前行,谢沉想起之前北游妖君说的那些话,也没问为什么北游妖君为什么不问问她想说些什么。
他们两人,过节不深,但是北游妖君却是很难不在意那些事情。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都懒得问,也不想问。
更不想说。
李扶摇忽然说道:“像是北游妖君这样的人,想来是谁都结不起仇怨来。”
谢沉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说道:“其实有好些修士,一辈子都是收心敛性,只是为了在修行大道上走得更远一些,但实际上有相当一部分人,来到沧海境界之后,便会露出真的一面,修士多悲苦,但是沧海修士才更有可能活的像是个常人。”
这样的人其实便有很多,之前的青天君是这样的人,叶长亭也是这样的人,平南妖君也算是这样的人,梁亦或许也算,至于李昌谷,自然更是,在这六千年前,武帝和柳巷都算,白知寒也是,李扶摇更是,至于叶笙歌,她从最开始便没有变过。
就是朝青秋不算是这样的人。
是的,一直以剑士一脉而活的朝青秋哪里能摊上一个真字呢。
他只能摊上一个苦字。
世间的苦水,全部加起来,或许也没有朝青秋更苦。
想到这里,李扶摇也叹了口气。
谢沉问道:“怎么回事?”
李扶摇觉自己有必要给谢沉说一说朝剑仙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情不能明说,只能换个方法。
“在我们家乡那边,有个很厉害的教书先生,他有好些学生,都是被欺负的命,许多同村的孩子没事便想着欺负那些孩子,要不是那教书先生护着,或许那些孩子早就被打死了。”
“那教书先生本来早就可以离开那个地方,去别的地方教书,那个地方风景更好,银钱更多,可他还是为了那些个孩子,坚持着没有离开。”
“直到后来又来了几个教书先生,那位先生才和那些欺负孩子的同村孩子搏命而亡。”
这个简短的故事里,不算是太值得推敲,但是从李扶摇这三言两语之间,便能说明很多事情。
谢沉说道:“世间有好些人,是人们头上的一朵云,天热了要飘过来为人们挡住,若是口渴了也要飘过来下雨,但人们很多都不珍惜。”
李扶摇不知道朝青秋遇见过有不理解他做的那些事情的剑士没有,但是他知道绝大部分的剑士,还是很在意,也很感激朝青秋的。
这种事情,就是如此,有人感激,也有人诋毁。
即便是你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一点错误,也总会有人跳出来指责你。
他们甚至于都不明白这件事是什么,只是听了些风言风语便敢说你十恶不赦。
只是在有人将剑放在他们脖子上的时候,他们又很快便做出了取舍,要收回之前的话。
“朝先生,挺好的。”
朝先生是谁,谢沉不知道,但是想着应当是那个教书先生的名字。
她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李扶摇要讲那么个故事。
只是明显感觉到,讲了那么个故事的李扶摇要轻松许多了。
谢沉问道:“不知道你的家乡那边,到底有些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李扶摇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笑着说道:“事情倒是很多,谢剑仙要听,只怕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谢沉却是恬静的说道:“还是想听听。”
谢沉在山上站了很久,看了太多山上的风景,听了太多奇人异事,其实又喜欢上了很多普通的事情。
只是之前没有人说,此刻有人说,便想听听。
是的,这些事情,听听无妨。
李扶摇笑着点头,于是便说了个故事,那个故事大概是从某个孩子被人送出洛阳城开始的,有冰天雪地里那个孩子为了活下去,硬生生在某人门前站了一夜的事情,也有之后碰到某个了不起的男人,可那个男人就是有些不太爱干净的事情。
剑山脚下有三位师叔。
剑山上有个老祖宗。
有个女子叫做叶笙歌。
有个女子叫青槐。
有洛阳城里的游子归乡。
有妖土里某个年轻人一剑守城头。
有某人和剑仙在城头喝酒。
有白鱼镇里的那许多剑。
有洛阳城里,那位朝剑仙对人间生倦,继而生出离开人间的想法。
有剑山之上,为师兄争那个剑山掌教的位子,有此事便有之后怅然离开剑山的事情。
……
……
世间之事不新鲜。
要是用文字来描绘那个故事,只怕是几万字都说不清楚。
要说起来也要花了很长的时间。
谢沉走出小巷,忽然感慨道:“有些事情,好像便是如此了。”
谢沉问道:“最后那个年轻人是不是离开了家乡,来到了这里?”
李扶摇默然不语。
离开了家乡,然后便来到了这里,
“剑山上的卷宗里说,你之前在万剑宗修行,后面为了求取剑道,才离开万剑宗前往剑山,在万剑宗待得那些年,每一年都能得到印证,事情不假。”
“这世间有转世轮回,有些手段通天的修士能够保存前世记忆……”
谢沉看着李扶摇说道:“只是没有从未来到现在的。”
时间的洪流,一直浩荡往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出现过,只是运气好些的能留下一些痕迹,运气不好的,连痕迹都没有。
李扶摇不言语,那个故事里有太多真实的地方,要是说说了这些,谢沉能猜到他是在时间洪流的下游逆行到上游的,其实也很正常。
只是谢沉的确很聪明了。
“柳巷做不到这件事,上古的辛剑仙也做不到这件事,或许剑祖才能做到这件事,从下游到上游,你要是真做到了,或许便真能说得上是万古至强。”
境界是做成事情的前提,那些普通人做不成,也是因为不够强。
谢沉很明白这件事的意义。
小孩子在人多的时候看不到风景,是因为他长得不够高。
李扶摇说道:“或许不是这样的。”
这只是一个幻境,只是这个幻境太过真实了,谢沉既然是个很真实的人,那么自然不会停止想象。
“那这个世界是假的?”
谢沉看着李扶摇,无比认真的问道。
谢沉说道:“你在这里死了,真的会死吗?”
李扶摇觉得很是怪异,什么都说不出口。
谢沉从他这个故事里便能判断这个世界是假的,不知道是多敏锐了。
“所以你才知道那个法子,才会把它告诉给柳巷,但实际上这不是你想出的。”
北游妖君不想和谢沉打交道,是因为谢沉这样的女人,是一个智慧和武力并存的人。
李扶摇不知道这件事。
这才是他第一次知道,所以他便有些懵。
谢沉缓过神来,“倘若这个世界是真的,那么你也是真的,那么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呢?”
李扶摇摇头道:“这是个故事,但是你不止存在于这个故事里。”
谢沉笑道:“听起来有些古怪,但感觉有些道理。”
这个故事是个故事,那个故事也是个故事,两边都是个故事,谢沉却是在两边都存在过。
……
……
帝师离开那座巨城之后,去得第一个地方是西山,那个千年大族,曾经有着这个世间第一位妖帝的西山一族。
帝出西山,便是说得那个地方。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西山一族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辉煌,当帝师来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位大妖亲自出迎。
“帝师多年不见,还是一如既往。”
这是那位没有去巨城的西山一族妖君开来,他有一头血红的长发,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但是丝毫没有老态,就像是一个中年男人一般,和帝师比较起来,不知道要年轻多少,但要是有人知道这位的年纪,便应当明白,这一位,年纪比帝师其实小不了太多。
帝师满头白发,看着那个如同一团烈火的男人,感叹道:“上次见面,还是三百多年之前武帝陛下登基,如今武帝陛下已然离开人间,真是不知道你我这把老骨头还有没有机会下次再见面。”
武帝登基,那是三百多年前整个妖族的绝对盛事,也就是三百多年前的大典之后,才开始了武帝统治的三百多年。
帝师看着那个男人,张口说道:“这一次是奉陛下之令,来与你见面的。”
说着话,他便拿出了妖帝凭信。
那个男人神情平淡,但还是说道:“既然是妖帝调遣,便请入西山一叙。”
妖帝的调遣,这在妖土,还是十分重要的,若是有人违反,是随时要被斩杀的。
这是当年的万族共同立下的契约。
绝不容人违背,西山一族既然出过妖帝,自然明白问题的严重性,所以很快帝师便被迎了进去。
从日出到黄昏,再到清晨。
当帝师那个苍老身躯出现在西山之外的时候,便已经在第二日的清晨了。
还是那人相送,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再说也没有用了。
“帝师放心,只待陛下的旨意下达,西山一族便会出现在战场上。”
帝师颤巍巍的点头,“如此甚好,西山一族有两位大妖,是妖土大族之一,陛下已经开口了,希望西山一族多担起来些担子。”
那人点头,“陛下如此说了,西山一族定然是要将担子担起来的。”
帝师满意点头,便要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地之间,忽然便起了一阵寒意。
由远及近。
西山一族是穷奇一族,这一族是除去凤凰和早已经灭亡的朱雀一族之外最亲近火的,西山附近百里,都绝不可能有冰霜产生,可是此刻便有一道刺骨冰寒出现在西山。
怎么看都不会是太正常。
那位西山一族的妖君抬头,看向远处。
帝师微微眯眼。
在妖土,喜寒的妖族如同雪狼一族,其实不少,但是有如今这样的样子,在西山一族还能弄出这样的,很少很少。
范围一确定,便能确定是谁了。
只是不容帝师去想,天边忽然便生出了一道绝世刀光,那道刀光冰寒不已,从天际落下的时候,便在空中结成了一道冰柱。
远远看去,这便不是一道刀光,而是冰柱。
看着便觉得十分骇人。
而那道冰柱对准的还不是旁人,就是帝师。
帝师眼神冰寒,伸手结成一面巨盾,拦下那道从天而降的刀光,然后看着天际,冷声道:“商北游,百年未见,送如此一件见面礼给我这个糟老头子?”
那西山一族的妖君脸色微变,那位北游妖君的名字很多人都知道,当初在妖土里有人说过,要是光说用刀,武帝陛下是当之无愧的世间第一,那排在武帝身后的那位,便是北游妖君。
他的刀,也是世间少有。
武帝有刀,北游妖君也有刀。
据说当年北游妖君和妖后有些交情,似乎还有些男女之情,可是后来武帝横空出世,迎娶妖后之后,更是在当天还在大典上打死一位妖君,从此之后,这位北游妖君便不见了踪迹。
他本来便居住在北方,后来更是往北方而去,去冰海修行,许多年都不曾露面。
仔细算来,上一次有人在妖土里看到这位妖君,也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一次武帝被人斩杀,新帝登基,很多人都在想,是不是北游妖君要借此回来,再争一争妖帝的位子。
谁知道这位妖君出来是出来的,但是却没有去那座巨城,反倒是一刀对上了帝师。
那位西山一族的妖君很疑惑,这按着往常来看,帝师可不曾和这位北游妖君结下过什么梁子。
北游妖君一刀无功,冰寒散去,冰柱融化,他才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提着冰刀,身材高大的北游妖君正经的时候,还是极有压迫力的。
北游妖君看着帝师,平静开口说道:“我有个朋友说你好像在做些坏事,要我来拦一拦你。”
这便是开门见山。
帝师脸色微变,这位妖君素来独来独往,哪里有什么朋友,只怕是他唯一的朋友便是妖后,妖后如今便一直觉得就是他害了武帝陛下,所以才会要想各种办法来拦住他。
帝师脸色微变,他毕竟是武帝和妖后的老师,怎么会想到有今日。
他看着北游妖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也没有开口说出来。
北游妖君洒然笑道:“老王八,别想了,就好好打一场,生死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