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昭从前学散打的时候,专门找的女教练,大多数武馆都没有女教练,非常难找,盛风陪着她找遍了鹤鸣市大大小小的武馆,终于发现一位有资格证书并且水平不低的。
今昭那年十二岁,入门已经算很晚,在一众被家长送来强身健体的学员中,刻苦得令人害怕,每天十几个小时,衣服汗水湿透,瘫倒在地上。
后来教练就注意到了她,经常带着她提点。
市里时不时会举行武术比赛,各武馆机构私下的切磋,明面上的官方大赛。
暑假时,今昭被教练带着出去参加比赛。
外面教练和学员大多都是男性,她就像是一只羊羔被放到了狼群,刚开始很不适应,拳头都挥不出去,后来那些人在她眼中就变成了同个代号。
今昭那年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比赛,打一场,吐一场,比起柔弱外表,更狠的是她的拳头,不把对方当人似的,一招比一招狠,遇到女选手还好,尤其是男学员,后来看到她就害怕。
那个暑假过后,今昭就克服了心理障碍,打起男的毫不手软,只是经常会有后遗症,结束后身体感官迟钝反应过来,恶心感上涌,经常会吐得昏天暗地。
后来盛风就看住她,不再让她出去打架。
今昭也只是偶尔去武馆练习,去年她的那位教练转业,她也很少再过去。
这次是时隔大半年,她第一次动手,没想到,竟然就被周北屿撞见了。
今昭刚吐完,手背抹了抹嘴,面前就伸过来一张纸巾,她仓促抬头,看到周北屿不动声色站在她跟前。
“擦擦吧。”男生嗓音平静。今昭低下头,默不作声接过。
“我刚刚...”她想解释,刚一出声,就发现喉咙沙哑,话音顿住。
“有没有哪里受伤?”周北屿垂眸打量着她,开口问。
今昭撞进他眸里,愣愣摇了摇头,慢半拍,“...手疼。”
他见状往她的手看去,上面白皙的关节微红,像是用力打人落下的痕迹。
他气笑,无奈般自语了声,“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厉害。”
“...?”今昭小心翼翼窥他。
“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我刚才...”她回忆起自己先前那番勇猛,都被周北屿看到之后,有点难以启齿,于是只能试探问他,“挺吓人的吧...?”
他目光低垂,落在她泛红的手上,侧脸安静,声音低低的,“我只是怕你受伤。”
今昭的忐忑心虚顿时消失得无隐无踪,脸上重新绽放出开心的笑,两人旁若无人般在这里交谈对视,一边的江照辉实在忍不住,捂住肚子“哎哟”了声。
“你们俩交流完了吗?说完就赶紧走吧,我刚被踹了脚现在还在疼呢,要赶快买点药擦擦,那些个小兔崽子...”
他一脸难受揉着肚子,打断了两人莫名的氛围,今昭轻咳一声,正色点头,“对,我也要买药擦擦手。”
几人重新回到对面,在街边找到一家药店拐进去,买了跌打损伤的药油出来,江照辉肚子上青了一块,他一边擦药一边哀嚎。
“真是不好意思...”今昭坐得有些远,抽了下嘴角,冲他道歉,“没想到你伤的这么重。”
“大小姐,你下次动手前能不能先考虑一下我们,我差点吓死。”江照辉压了一路的抱怨,憋不住数落她。
“今天幸好是我在,要换成盛哥,少不了一通骂。”
他直接这样掀她老底,让今昭在周北屿面前很没有面子,她强撑着嘴硬,“我怕过谁。”
“呵呵。”江照辉报以两声冷笑,又因为牵动了腹部伤口立马发出痛苦呻.吟,周北屿有些不忍目睹,扭过头。
长椅另一边,今昭已经在往自己指节上揉药,他询问。
“要我帮忙吗?”
“不...”今昭话还没说完,一抬头看到自己面前的这张脸,嘴里的话立刻改了个口,“不好意思麻烦你啦。”
她把旁边的药塞给他,同时塞过来的还有自己的手,周北屿看着搭到面前的那只女孩的手,无奈扯了下唇。
他往掌心倒了点药油,揉开,然后轻抓住她手,手掌覆上去,不轻不重的力度在上面揉压开。
今昭没想到他是真的给她认真擦药,手法还挺专业,她疼得轻“嘶”了声,强忍住没从他手里抽回手。
“会不会有点重了哥哥。”今昭打量着男生神情,故意缓和气氛般说,周北屿脸色未变。
“揉进去才有效果。”
“...你还挺专业的。”今昭干巴巴说了句,放弃抵抗,却发现,手上的力道轻了不少,堪称温柔地揉着她泛红的地方。
不知为何,今昭的脸却莫名其妙的红了,像是雪白细腻的陶瓷悄然爬上了一抹红。
“你怎么突然来了?”她这时候,才想起这个问题,周北屿抽空抬眸看她一眼,语气如常。
“你不是说想去逛街吗?”
.........
江照辉最后是自己一个人回网吧的,他把电脑零件拿给盛风,突然有些佩服自己。
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他还能把东西完好无损带回来。
见到他独自一人,盛风不由看向他身后,问了句,“今昭呢?”
“她说她有事先回去了。”江照辉心虚摸了摸鼻子,没敢看他眼睛,声音含糊答。盛风立刻停下手上事情,直视着他,气势不自觉压迫。
“给我好好说。”
“.........”
他把方才今昭的嘱咐全然抛在了脑后,一五一十交代,“她和那小子跑了。”
“.........”最后总结起来,就是这句话,盛风许久没出声,好一会,努力深呼吸了口压制住情绪。
“行,我知道了。”
此时此刻,今昭正和周北屿在商场。她其实刚吐完没有那么舒服,但又很想和周北屿待在一起。
两人乘电梯上二楼,今昭一路打量着旁边,自言自语,“我上次买围巾的地方好像就在这边,应该前面就是。”
她正准备走过去,周北屿拉着她手腕,转了个方向,往另一边走去。
“我们先去吃东西。”
“诶?”
他们来到餐饮区,两边都是食物,种类五花八门,两人停下脚步时,今昭发现周北屿带她来到了一家面馆。
服务员端了热水上来,点完餐,今昭忍不住问。
“怎么突然想到来吃东西。”她其实才吃完没多久,虽然,先前都吐掉了。
“你之前不是吐了。”周北屿把菜单放到一旁,随口说,“吃点面胃会舒服一点。”
今昭沉默,过了会,“原来这样。”
她端起旁边的热水,喝了口,热气扑面而来,熏染着眼底。
无人再说话,面很快端上来,很清淡家常的味道,吃完空**的胃涌起饱胀和暖意。
周北屿才和她一起去买围巾。
他给她找到了一条和先前款式相差无几的,刚好还有男款,不同颜色,两人拿了去买单。
公交车晃**,冬天空气微寒,他送她到家门口,两人手里各提着一个纸袋,一模一样,是今天买的帽子和围巾。
“注意休息。”他最后朝她叮嘱一句。
今昭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周北屿背影消失,她提着手中袋子,慢吞吞转身,突然被不知名的酸涩击中,难过铺天盖地。
他太好了。
好到,让她自惭形秽。
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会自卑的。
今昭好像没有办法再做到从前那样无所畏惧,直达目的地朝他靠近。
这一次见面过后,周北屿又忙了起来,他妈妈似乎给他报了个补习班,每天要定点去补课。
听说那个补习机构很有名,一班还有不少学生在里面,今昭不懂他们学习成绩已经这么好了为什么还这么卷,她依然无所事事,在家躺平。
临近年三十前几天,盛风叫她一起去超市采买年货,以前每年都是两人一起过的,这几乎是成为了一种习俗。
春节前,四处布置也开始喜庆起来,超市到处挂着红红火火的装饰,就连收银台员工都穿上了红色小马甲。
两人推着购物车,一路选购,食品区,盛风在认真挑着年货,今昭搭着推车百无聊赖,拨弄着头顶挂着的小灯笼。
“袋装和礼盒装,你更喜欢哪种?”盛风拎起两款零食坚果大礼包,问她,今昭扫了眼,指向礼盒。
盛风认真看了眼,把礼盒放进了购物车,不经意问,“你是更喜欢这个包装吗?”
“不,因为它更贵。”今昭说。
“.........”
盛风想起些什么,脸色不太好,“他们又给你打钱了?”
“对啊,毕竟过年了嘛。”她手撑着车子,百无聊赖打量着周围,“他们不给点钱,怎么能安下心。”
盛风咬紧了牙,话语沉的像是硬挤出来的,“这么多年,就没有想过来看你一次?”
“不仅如此,还给我们班主任打电话叮嘱我好好学习,你说好笑不好笑。”今昭嘴里说着好笑的话,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面无表情。
盛风沉默,许久,转移话题般拿起一颗花菜,伎俩拙劣,“今晚炒西兰花怎么样?”
“都可以啊。”今昭看了看,认真发表意见,“我喜欢吃清炒的。”
两人逛完这片,车里塞得满满当当,最后还差一点瓜子花生,盛风推车往那边走去。
“大减价大减价啦,瓜子花生大减价...”
大喇叭循环播放着促销信息,隐约能看到那边很多人,有工作人员拿了新的瓜子花生出来补货,旁边严阵以待的阿姨大妈立刻拿着袋子一拥而上,场面一时间拥堵不堪。
两人推着车刚好站在通道上,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冲过来,挤开他们往前,盛风都被推开几步,连忙来看今昭。
“没事吧?”他担忧问,今昭拍了拍身上刚才被撞到的地方,摇头,“没事,我们快点走吧。”
他们混在人群中去结账,期间有不少人挤过来,盛风尽量把她和旁人隔开,不禁低头提议,“要不你先出去吧,到外面等我。”
“很快就到了。”
前面还有两个人,很快轮到了他们,结完账出去,盛风一路观察着她的神情,突然发现,“我觉得你比起从前好很多了,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人多的地方。”
今昭一愣,这种变化是她自己难以觉察的,但是她很清楚,是因为什么。
是随着和周北屿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潜移默化的。
她同他待在一起,对外界的压迫逐渐有了抵抗,慢慢地习惯异性,连同着对盛风和江照辉他们的抗拒都没有那么明显。
他就像是她和这个世界的媒介,用一种温和无声的方式,让她一点点融入接纳,变成一个正常人。
今昭既欢欣依赖,又恐慌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