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楚人逃灾(1 / 1)

春申君知道自家君上心中不好受,如今都城还没有从陈城迁移到钜阳了就又遇上了这种可怕的天灾。

对秦国来说,遇上了百年未有的大旱灾,将“旱”换成“涝”对楚国来说处境一模一样,自新楚王继位后,楚国这几年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元气算是被这连续不断的瓢泼大雨给彻底冲没了,别说大王心灰意冷了,连他都有点儿沮丧了,对于大巫遍地走的楚人们而言,这真的很像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

想到半月前从咸阳传来的消息,黄歇就忍不住懊悔垂首道:

“君上,请您治臣的失职之过,半个月前咸阳的楚臣就给都城传了消息,说昌平君在国师府内求学时,听到国师家人言,今岁北边很可能闹旱蝗灾害,而南边又极有可能闹洪灾的话,臣明明看到这卷消息了,却处于侥幸,觉得迁都之事更重要,没有及时给您上报这天灾预言,才使得我们国内遭了这般大的灾害,还请您治罪!”

背着双手站在黄歇跟前的楚王完听完心腹的话,不由深深闭了闭眼,沉默半晌才嗓音喑哑地开口道:

“歇,天灾人祸与你何干?若是发生旱蝗灾害了,起码寡人能下令开粮仓救灾,可是大雨倾盆而下,霎那间墙倒屋推,别说寡人下令救灾了,道路都被积水给淹了,即便我们提前知晓国中要发生洪灾又能怎么办?也没有地方躲,也堵不上天上的窟窿,终究是逃不脱的,唉,寡人知晓你事物繁忙,此事你无需自责还是尽快和其他臣子商量一下早日做出来一份救灾的章程吧。”

心中忐忑不安的黄歇听到自家君上这话,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他顺着楚王的视线又望了望栏杆之外那密集的雨幕,看着楚王完有些落寞和萧索的背影,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低语道:

“君上,此番我们楚国遭到这般大的洪灾,万一秦国没有遭灾,嗯……咱们是否要找机会将昌平君接回国都呢?”

楚王完闻言睁开难掩疲惫的眼睛看着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压压乌云,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等黄歇都做好听不到答案的心理准备,打算俯身告退时,才听到自家大王哑着嗓子道:“不用了,启现在能跟着国师读书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让他继续待在咸阳吧,等大雨停了后,先找几个大巫祭天吧,洪灾已经发生了,岁末迁都的事情一定不能再出现任何闪失了。”

黄歇听到这回答,眼睑下垂掩盖掉眼中的失落,冲着楚王完俯了俯身道了声“诺”,就转身告退了。

……

“呜呜呜呜呜——”

“哇哇哇哇——”

“哗啦啦——”

同一时刻的楚都东北方向,约莫六百里的位置。

沛县丰邑中阳里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下着瓢泼大雨,天空阴沉的吓人像是一床巨大的浸透了污水的脏棉絮般压在人们的头顶上,也压在了人们的心头上。

中阳里的庶民们穿着蓑衣与草鞋,将缀满补丁的短衣裤腿高高撸起来,男人们胸前绑着家中的幼小孩子,背上

背着锅碗瓢盆、女人们背上、胳膊上也挎着大包小包,全里的人都在里长的带领下,迎着雨水,踩着泥泞的黄土路,走一脚、滑一跤地朝着魏国的方向移动。

将范围扩大后,能瞧见如今不止中阳里,整个沛县的天空都被乌云笼罩着,大雨哗哗哗地下个不停。

中阳里的庶民们其实并不知道魏国此刻的情况,但却能看到西边的天空明显亮堂些,连着四天大雨降落,水田中的稻谷都没有收割完就被雨水给冲跑了,里中不少茅草屋也被大雨给淋塌了,一个个康平窝更是被雨水给淹没得透透的。

比起离了六百多里地的楚都,沛县离魏国的地界更近些,这处坐落在两国边境的地带,本来就是在魏国、楚国两国横跳,魏国的实力强了就变成魏县了,楚国的实力强了就又变成楚县了,县中大部分庶民从小就是被魏风楚俗熏陶着长大的,很多人都会说魏国、楚国两国语言。

突然遇上这种天灾,沛县的庶民们不敢赌国中的肉食者们究竟会不会派兵卒来救助他们,为了活命,整个县的庶民们都开始自发的带着家中仅存的家当粮食,排成黑压压的队伍,朝着魏国的地界移动逃避洪灾了。

老实巴交的农户刘煓背上背着全家大半的家当,胸前绑着一岁的小儿子,身后跟着背着大包裹的妻子、左右两边是背着小包裹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一家五口同队伍中的其余乡民们一样都沉默如蚂蚁般,顶着头顶之上的大雨,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泥泞的黄土路往魏国的方向移动。

雨天逃灾自然是又危险,又磨人的,可是沛县地势低洼且周遭大河、小河密布,如果不趁着此时河水还没有冲垮堤坡,早早地逃到不下雨的地界苟活下去,等河水冲跨堤坡,直接冲进庶民们聚集的乡邑里那可就是想逃都没地方逃了。

没有后路的沛县逃灾队伍排得极长,一眼都看不到头。

雨天路滑,有孩子亦或者是身材瘦小的妇人一不小心跌倒了,运气好的话能快速爬起来,运气不好的就会被后面的人给踩踏着身子直接过去了,这不是因为后面的人不长眼亦或者是心狠,实在是路窄人挤,雨声还大,天色昏暗,前面发生的变故根本让后面的人瞧不见、听不清、来不及做出反应,即使紧挨在后面的人看到走在前方的人滑倒了,出于好心想要伸手帮忙将倒地的人给扶起来,然而往往自己的腰还没有弯下去,自己的身子就直接被身后的人给撞到了。

这般以来,队伍中遍布着或惶恐、或凄楚、或痛苦的哭嚎踩踏声。

嗓音尖细的稚童将声音哭到沙哑。

刘煓的背弓得像个虾,脸上湿漉漉的,雨水和泪水早已混到了一起,而他胸前的一岁小儿子却包在父亲的蓑衣里,整个小脑袋都被母亲用荷叶包得严严实实的,没有沾上一滴雨水,听着队伍中鬼哭狼嚎的声音,还睡的正香,一看就是个心大的孩子。

老刘家其实不算地道的楚人,刘煓的大父刘清曾在大梁做魏国大夫,也属于贵族人家,后来为了躲避秦国的兵祸,刘清的儿子刘仁带着家人从

大梁迁移到了沛县,???虎?危▊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刘煓又先后有了仨儿子,老刘家三代人算是在沛县慢慢扎根了,也彻底从祖上衣食不愁的贵族没落为了乡间缺吃少穿的庶民。

时隔几十年,再度带着家人们往祖籍的方向逃灾,刘煓此刻的复杂心情可想而知了。

“啊呀,父,父!”

此刻绑在胸前的小儿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如同雏鸟求食一般朝着父亲张开小嘴奶声奶气地喊叫。

看到小儿子的模样,刘煓眼睛通红地哽咽道:

“季啊,咱们正逃灾呢,你阿母没法给你喂奶,你再忍一会儿吧。”

小刘季自然是听不懂父亲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的,他只知道自己饿了,张嘴含糊不清的说出一串小奶音,发现父亲看都不看他一眼,母亲也不给他喂奶水了,小家伙闭上眼睛,撇着小嘴,“嗷——”一嗓子就嗓门响亮地哭了出来。

跟在后面的妇人听到小儿子的哭声,也是泪如雨下,忙加快步子与自己良人并行,看着良人沉默的样子哭道:

“他爹,咱们要不就往旁边挪挪吧,你让我先给季喂些奶,他一个小娃娃都大半天没喝过一口奶了,哪能禁得住饿啊。”

“不行!”

“继续往前走!”

刘煓硬着心肠、不容置疑地一口否决道,眼下天快黑了,路两侧都是密林。

他们这逃灾的队伍是按照里划分的,如今他们家前后左右都是熟悉的乡邻,若是此刻贸贸然地挪出队伍到路边给小儿子喂奶,乡邻们是不会停下脚步等他们一家的,等妻子喂完奶水后,他们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插进其余里的队伍里,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准就会被不同里的陌生人把包裹给直接抢了,而后将他们一家给踹进两侧的密林里自生自灭,那等天彻底黑了,焉有活命的机会?

听到良人的拒绝,刘媪哭得伤心但也知道良人说的话是有道理地,只得忍着心疼将脑袋给撇了过去,不去看哇哇哭泣的小儿子。

父亲的威严是不敢轻易挑战的,大儿子刘伯、二儿子刘仲见状也只得无奈的瞧了一眼正在父亲身前哭的弟弟。

弟弟饿了,他们俩半大小子走了大半天了,肚子自然也是饿得咕咕叫,可是他们现在已经懂事了,知道如今他们一家人正在逃命,大雨连着下,仿佛天都破了个窟窿,与性命比起来,肚子的饥饿还是能忍受的了的。

扯着小嫩嗓子嚎哭了半刻钟的小刘季用泪蒙蒙的眼睛看了看父亲的脸,明白母亲不会来抱他了,小娃娃饿的受不了,几乎是遵循本能的将小脑袋在父亲胸前拱,夏天穿的衣服都单薄,正在带着妻子和仨儿子努力跟上队伍的刘煓突然感觉前胸一湿,小儿子竟然去咬他的乳|头!!!

尚且不知道人体构造的小刘季将父亲胸前的俩点都吸了吸、咬了咬,自然是一滴口粮都吸不出来的。

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小奶娃“嗷——”的一嗓子又哭了,等他发现越哭越饿后直接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嘴巴里“啪嗒啪嗒”地吮|吸着,似乎觉得嘴巴中有

东西了,心理得到了短暂的安慰,又将半个小手都塞到了嘴巴里吃着,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小奶娃总算是不哭了。

刘煓垂眸看了怀里的小儿子一眼,表情真是一言难尽,心中觉得小儿子就是天生来找他讨债的!这般小的奶娃娃一看就是个圆滑会变通的性子,瞧着比他俩哥哥机灵多了,庄稼人朴实些更好,太过圆滑就会偷懒了,也不知道三儿子长大后究竟能不能老老实实地种庄稼。

看到小儿子自顾自的吮吸了一会小手,似乎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吸吸鼻子用小脸蛋在他胸前蹭了蹭就又闭眼睡了过去。

刘煓心中松了口气,忙又将背上沉甸甸的家当往上方背了背,继续带着家人们往前走。

约莫又往前行了小半个时辰,待到天色彻底擦黑,天上的大雨总算是转成淅淅沥沥的小雨了,而后慢慢停止了。

逃灾的楚人们紧绷的神经总算是稍稍放松了些,眼中也有了亮光,这说明他们朝着魏国的方向逃灾是正确的,越往西走,雨水就越少,不怕被大水给冲跑淹死了。

黑夜里是没法继续往前赶路的,随着一声声从前方传来的“停止休息”的高喊声,长长的逃灾队伍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般,直接在沿途停下,每个里的庶民们都自发地聚到了一起,关系好的人家更是直接扎堆在一块,钻到密林中找到些没那么湿的草和朽木用火石点燃一堆火,聚在一起烧火煮汤。

饿狠了的小刘季被母亲用奶水喂饱小肚子后就被自己二哥搂到怀里,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噼里啪啦响的火堆瞪得溜溜圆。

刘煓、刘媪、刘伯烤衣服的烤衣服、煮热汤的煮热汤。

黑夜中能清晰地听到队伍中的大人、孩子痛哭声,多是家人们在赶路时不慎滑倒就没再爬起来了……

这些痛哭声里还隐隐夹杂着密林中的野兽嚎叫声,吓得想要钻进密林中解决生理问题的人都不敢往里走的太深。

一岁的小刘季还看不懂如今的情况,在他的小脑瓜里只记得自己一睡一醒家就没了,再一睡一醒全家都在冒着大雨不停地走路、走路,也不知道究竟要往哪里去。

小奶娃用小手抓着二哥身前微湿的衣服,用黑亮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扭着脖子、左右乱瞧。

在火光晃动间,他看见了一家五口朝着他们家快步走来了,小奶娃直接抱着自己二哥的脖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冲着一家五口奶声奶气地欢快大叫。

等五口人走近了,摇曳的火光才将这家人的模样照清楚。

刘煓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遂扭头瞧了一眼,看到来人后忙站了起来,用手热情地招呼道:

“卢兄弟,快来带着弟妹和孩子们烤烤火。”

男人赶忙抱着怀里的小孩儿感激地对刘煓说道:“多谢刘大哥!”

“哎,都是街坊邻居的,这个时候还客气什么?”

刘煓边说边往旁边移了移,给抱着孩子的男人腾出了个离火堆近的位置。

刘媪也带着仨儿子往旁边挪了挪,给卢家

五口人腾出了更多的位置。

卢光和妻子卢媪与老刘家一样都是一个里的乡民,两家人的关系平素处得不错,卢家一女两儿同刘家三儿的年龄很接近,尤其是两家的小儿子,卢绾和刘季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两家人因为各自的小儿子,关系处得愈发接近了。

今日是逃灾的第一天,两家人虽然出里时没有挨到一起,但是也离得很近。

卢媪给小儿子喂完奶水后,看到小刘季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自己母亲怀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显然这孩子胆子很大,一点儿都没有被这乱糟糟、哭声、兽声不断的黑夜郊外给吓到。

她又低头瞧了一眼趴在自己怀里蔫巴巴的小儿子,忍不住看着刘媪羡慕地说道:

“刘姐,你们家季的性子就是养得好啊,精神头看着真不错。”

刘媪看了自己小儿子一眼,用手撸了一把儿子毛茸茸的脑袋哭笑不得地对卢媪说道:

“卢妹妹,你可别夸这个臭小子了,这孩子就是一个傻大胆,啥都不懂哪会知道怕?”

听到这话,卢媪仍旧羡慕地说道:

“傻大胆好啊,起码不会被吓哭,吓出毛病来。”

话音刚落,怀里的小儿子又撇嘴哭了出来,卢媪叹息了一声忙将小儿子搂到怀里接着拍着后背哄。

小刘季看了哭泣的小卢绾一眼,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碗!”

可惜哇哇哭的小卢绾压根不转头看他,小刘季又没兴趣的将小脑袋转了个方向,模模糊糊看到又有一家人来他们家这边了。

看到那个个子矮矮的走在大人腿边的小男孩儿,小刘季赶忙激动地挥舞小手,差点跳起来,高兴地对着来人奶声奶气地大声喊道:

“河!河!”

两岁的小萧何看到一岁的小刘季也是眼睛一亮,赶忙松开母亲的手,三步并两步地就跑到小刘季旁边口齿清晰地喜悦喊道:“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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